景璘这话,把我问住了。
见我犹豫,他有些不高兴。
“你可是答应过太后要回去看她的。”他说,“她的身体你是知晓的,自你离开之后,接连病了两场。卧床之时,还不忘叮嘱朕,要朕先下令修整你们家的旧宅,为你父亲立祠。她这般为你操心,你竟回去看一看也不肯。”
京城的宅子和立祠,兄长自会出面,不过他搬出这道理来,我确实无言以对。
“再说,你成婚,朕和萧明玉可是亲自来了的。”他又道,“于公于私,你也当礼尚往来。”
见他愈发啰嗦,我忙道:“知道了。待这边空闲些,我就回京去向太后请安。”
景璘却仍不满:“空闲?什么空闲?你莫非还要治国理政?”
我有些啼笑皆非:“我才成婚,你莫不是想要我马上跟着你回京去?”
景璘看着我,双眸幽深,片刻,道:“你真就这么喜欢他,死心塌地跟着他?”
我说:“我喜不喜欢他,与我是不是会死心塌地跟着他并无关系。陛下知道我是什么样的人。”
景璘注视着我,少顷,再度露出微笑。
“是啊,你是什么样的人,朕最是知晓。”说罢,他将那白玉莲冠放回箱子里,道,“京中派人来接朕了,护送朕回京。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我说:“是谁?”
“琅琊王。”景璘道,“你也许久没见到他了,是么?”
我看着景璘,愣住。
——
我承认,我几乎已经
忘了景珑。
上次见他,是暮春之日,我们相约到京城里逛花市。
可还没逛起来,就被子烨搅黄了。
当然,究竟是不是他故意为之,我并没有证据。
我离开京城的时候,心情兵荒马乱,就连太后和景璘我也没有顾得上道别,更何况是景珑。后来我才听说,他那时也并不在京城。景珑离开琅琊国已经很有些日子,国中积累了许多事务亟待处置,那段日子,他正好回去了。
对于景珑,我其实有些惭愧。虽然我们那婚事八字没一撇就彻底断绝了,但毕竟他待我是一心一意地揣着少时之谊,而我,多少有些目的不纯。
景璘从京城出来的时候,是不辞而别,轻车上路,身边的侍从寥寥无几。
而此番回去,他自然不可再这个样子,也不可能用子烨为他配的侍卫和仪仗,所以从京城调拨人马过来,是势在必行。
据我所知,京城的侍卫和仪仗其实早就到了,这些日子已经驻在了紫微城之中。没想到,京城那边又新派了一位总管过来。
更没想到,那是景珑。
我见到景珑,是在紫微城。
景璘一直住在这里,因为他即将回京,明玉这借故礼佛一直住在了白马寺的中宫,也勉为其难地住了回来。
我到这里来探望明玉,顺便见一见即将跟随景璘一道离京的邢国夫人等一众命妇。
内侍通报景珑求见的时候,邢国夫人和蔡国夫人正孜孜不倦地劝谏我,告
诉我洛阳的命妇万万不可信,京城的才是自己人。
听到琅琊王三个字,就连已经露出不耐烦之色的明玉也眼睛亮了一下。
“快快有请。”她说。
景珑进来的时候,仍是那器宇轩昂之态。走进大殿之后,我就感到那目光落在了我的身上,而后,收敛回去。
“臣琅琊王珑,拜见太上皇后,拜见皇后。”他叩首行礼。
明玉吩咐平身,微笑地让内侍赐座。
在京城里,无论哪一派,景珑都是个讨喜的人。看到他,邢国夫人和蔡国夫人也有了亲切之色。
“前两日,本宫听说殿下要过来,还以为要等好些日子。”明玉道,“不想竟是这么快。”
景珑道:“太后牵挂圣上,令臣务必将圣上早日接回。臣不敢怠慢,星夜赶来。”
“哦?”明玉道,“太后可是身体不适?或是朝中出了什么急事?”
“不曾。”景珑道,“中宫放心。”
明玉那眼角的余光忽而朝我瞥了瞥,温声道:“原来如此。”
景珑来到,方才说的那些话也不便继续。寒暄一阵之后,明玉忽而说她得了几部身毒佛陀故地传来的贝叶经,是要献给太后的,让众命妇跟随她去看。
殿上,只剩下了我和景珑。
他看着我,俊朗的脸上有些犹豫之色,欲言又止。
“不知皇后尚安好否。”沉默片刻,他问道。
我有些讪讪。
“甚为安好。”我说,“殿下如何?”
“臣亦安好。”
我看着他,心
中叹了口气,少顷,望了望外头。
“这紫微城,殿下来过么?”我问。
景珑道:“不曾。”
我说:“今日秋高气爽,本宫正好想到宫苑中散散步,殿下随本宫同往,如何?”
景珑望着我,少顷,行礼道:“谨遵懿旨。”
——
这紫微城,我小时候来过两次。
反倒是此番到洛阳之后,我一次也没有踏足过。
在我眼中,这里的宫室依稀能与记忆中重合,如今重见,又是另一番感觉。
景珑稍稍落后一步,跟在我的身后。
兰音儿很是识趣,领着一干内侍宫人,隔着好几丈远跟着,确保我们说话不会有人听到。
“圣上说你要过来的时候,我很是意外。”我说,“没想到是你。”
景珑道:“是我要来的。听到你和太上皇的婚讯,我就急急赶了回来,可终究迟了。”
他说着,注视着我,目光定定:“此来洛阳,我只想问你一句话。你嫁给太上皇,是心甘情愿的么?”
我的目光也定住。
刚和子烨定下婚事的时候,我曾觉得世间关心我到底愿不愿意的人寥寥无几。
没想到,景珑竟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