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铭拽着我,一路走上砖石阶梯。身后传来景璘的叫骂,可于事无补。
黑夜里,寒风凛冽,吹在脸上,刀割一般疼。
我一边踉踉跄跄走着,一边不甘心地对王铭低低道:“我知道你,你家在太原,阖族上下几百口人。赵王手下那么多人,你知道他为何单挑你来杀我?那是因为他也害怕太上皇还活着,来找他的麻烦。他虽弄出了这谋反的动静,可只要杀了我和陛下,再把这罪名往你头上一推,他就能说他是受你胁迫,摘得干干净净!到时候,受你连累的可不止你那全族家人,就连母妻师友也全在里面……”
话没说完,王铭突然用力,将我拽前一些。
“臣今日之举属实无奈,罪责全在臣身上。还请皇后念在臣救下皇后和陛下姓名的情分上,放过其余之人。”耳边传来他低低的声音。
我愣了愣。
他却已经恢复原样,嘴里呵斥着,继续拽着我前行。
到了城头上,寒风愈加刺骨。斩首台前,火光照得亮如白昼。已经有人备下了斩首用的大刀,寒光锃亮。
“王铭!”景璘的声音已经嘶哑,仍旧目眦欲裂,“你……你不许伤她……”
我听得他的声音虚弱,心道不好。
景璘用半条命撑到现在,怕是已经到了极限。
再将目光越过城垛,看向城下。
这城头上狭窄,站不得许多人。官署就在不远,赵王和景毓仍站在那土台之上。城垛并不高,这里的一举一动,都可他们眼里一览无余。
“将军,”一名将官走过来,禀报道,“刀斧手已备好,只等将军令下。”
王铭颔首,还未说话,突然,我又听到了低低的号角之声。
这一回,跟先前的似乎有些不大一样。它不像是在城内回荡,而是从城外寒风呼啸的旷野中传来,远远的,并不太清晰。
我疑心我听岔了,愣了愣,还想再听清楚些。突然,城下喧闹起来。
只见一角有火光猛然炸开,人头攒动,如炸窝的蚂蚁一般,也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
我远远望见赵王和景毓周围有侍卫拔出刀剑,将他们护在中间。
事情突如其来,城墙上的人也一时陷入迷茫,连那些准备行刑的军士也不由走到城垛边上,朝下方张望。
“出了何事?”王铭厉声问道。
“将军!”有人匆匆来报,“城内有徐鼎余党作乱,说是武库和粮库烧起来了!”
我和景璘都听到了。
景璘停止了挣扎,脸上有些不敢相信的神色,望向我的眼神里有了希翼。
“都给我守在原处,不许乱!”王铭大声道,说罢,朝我们看了看,“先将犯人押下,待乱事平息再处置!”
手下军士应下,随即有人将我和景璘拽着,押往城楼。
这变故,显然让景璘也意识到事情异乎寻常。他没有像先前那样怒骂,只一边朝城墙下望着,一边由着士卒推搡,往城楼里走去。
石虎城的城楼并不高大,打开门之后,里头黑漆漆的。
军士却并非只将我们关在这里,而是举着火把,将角落处的一块木板揭开。我这才发现,那里头有一段楼梯,延伸向下,深不见底。
这时,军士将我们身上的绳索解开了。
“此处乃密道,出口有一道暗门。”一人低声道,“陛下与皇后保重。”
说罢,他们将一支火把和一把刀塞到景璘手里,下跪一拜,转身离开了。
门关上,没多久,我听到了铁链锁上的声音。
屋子里,只剩下了我和景璘。
我忙摸了摸景璘的额头。
仍烫得很。
“陛下觉得身体如何?”我问,“可还有气力?”
“朕无碍。”景璘说着,将手中火把往下方照了照,道,“这楼梯怕是不好下,你须小心。朕先下去,你跟在后面。”
我想了想,道:“还是我先下去,陛下发着烧,只怕……”
“你先操心你腹中那胎儿。”他不由分说地将火把塞给我,而后,将碍事的大氅脱了,扔到楼梯下面,扶着楼梯就往下走。
我忙将火把凑近,照着他。
只见他已经下了一层,站在平台上,朝下一层望了望。
而后,他抬头,朝我点了点:“快下来。”
我不多言,也小心地下去。
堪堪下到地面的时候,我听到外头传来些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搏斗。
心中一惊,我知道不能耽搁,忙将那遮掩的木板拉过来,重新盖住洞口。
这城墙内部的甬道,犹如一个竖井。就算是在这严寒的季节,我也能闻到木头的霉味,也不知修筑了多久。
景璘索性将火把接过去,在前面探路,小心往下。
“朕记起来了。”景璘突然道。
我问道:“记起什么?”
“这密道。”他说,“父皇与朕说过,这石虎城地位险要,常陷入争夺。密道不但可逃生,还可反攻。故而历朝历代,无论在谁手中,凡有修葺,必会将前面的密道堵上,再加修密道。这处密道,看着年头不少,想来,说不定是前人修的,连守城的人都不知道。”
我知道他紧张的时候,总会喋喋不休。
“原来如此。”我说,“陛下看着脚下,慢些。”
景璘继续道:“这王铭,必是听了你方才的威胁,心中恐惧,这才给自己留了这路。”
我想了想,道:“不像。他方才对我说,他是迫于无奈。”
景璘看了看我,露出讶色。
我忙道:“陛下看路。”
他继续往下走。
“他还说了什么?”片刻,他问道。
“他说,求陛下念在他救命的情分上,饶其余人一命。”
景璘没说话。
我以为他在思索,没多久,却见他忽然不走了,低头扶着一旁的砖石墙壁。
“陛下?”我忙下来,将他细看。
火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