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字非一日之寒,还是以看得懂为先。
心与用手轻轻触碰蓝光,方块迅速翻转合成,指挥官的声音在耳边回荡:“这是‘绸’,绸缎的绸。”他选的字,都是工坊或生意中常用了,还有部分则是日常所需,虽不能保证她学完就成为大文豪,但至少能应付自己离开后她所遇到的一切。
一天学几十个字,对思维活跃的小孩子不存在困难,但对从未接触过文字的成人却很艰深,心与随手扎了个手札,学习管家的同时有空就翻,仍觉得吃力。繁复的字总是让她记不住,就好比那一根指头就能代表的“一”,为何要写作那么多笔画的“壹”。
指挥官为了鼓励她,自己也拿起笔来写,两个人一起比赛,选一个从没学过的字体,比谁写得好看。
锦华苑的卧房每日都会熬灯至三更,渐渐地心与发现,神明大人并没有因此放水,他是真的在认真练字!
一个字写上很多遍,放在诗里,放在词赋中。
心与停笔歇息时,不自觉便陷在他眉眼的认真中,仿佛隔着时空,看见那个沉着冷静,认真领战的将军,那明明是另一个模样,另一具身体,但灵魂却在此刻具像。
其实对014号指挥官来说,他已经很久没有写过字了,海洋星所有的数据实现智能化,不需要人来完成,全数依托智脑记载,储存在量子存储器中,用不湮灭,除非整个鲸鱼座毁灭。
心与怕他的临帖被发现,每晚睡觉前,都会偷偷收起来,拿去烧掉。她其实真的很舍不得,但一旦事发,那些白纸黑字就是实打实的证据——一个人的画风会变,但写了几十年的字,不是那么容易改的,尤其是一些点横竖撇上的习惯。撕掉那些纸,就像在她身上撕下皮肉。
有一天晚上,她睡不着,悄悄披衣起身,抱着那一沓纸走入夜月下,点燃火星如萤,抱着双膝发呆。
没想到这一幕被起夜的银杏发现,凑过去“哇”了一声,问:“夫人,你怎么在烧纸?今天是什么日子?”
心与受惊,下意识想熄火,但仍被眼尖的银杏察觉端倪:“这不是练字的纸么?为什么烧了?”
心与忙捂着她的嘴巴:“我,我这是为了痛下决心,逼自己一把,所以才把写得不好的字都烧了!”
银杏顺手拿起一张,积极帮她添火:“那这张也烧了吧。”她看不懂,但感觉不够工整,像鬼画符。
心与却顶着她疑惑的目光,一把抢过来,贴身藏在怀里:“不,这张不能烧。”
银杏好奇,缠着她问:“这写的什么?”也就三个字,看起来也不像三少爷写个夫人的情书。
“一十四。”
“嗯?十四?真的假的?我怎么看起来不像字?”
心与支支吾吾遮掩:“真的,是一种草书,在洛阳城的书生间都比较少见。”心里激荡如狂澜,她又推了那丫头一把,面带酡红,嗔道:“干你什么事!”
回到房间后,那张纸片从脱下的外衣里飘落,她轻轻拈起,折了两折却无处藏,蹑手蹑脚回到榻上,压在枕头下。
仿佛枕着他的名字,便能永远纠缠。
——
晨起后,指挥官没有着急起床,而是睁着眼望着雕花床,听着窗外鸟鸣,感受着身边温度的渐渐消失。
他将手向枕头下摸索,却又在须臾间放弃,缩了回来,装作若无其事起身。
今晨,心与要跟着管家参与府内物资采买,早已用膳离开,等回屋后,像死狗一样瘫在床上,不想吃饭也不想动。
银杏请了几趟,还端了她最爱的乳鸽汤,依然没能唤醒她的味觉,只能递给指挥官一个爱莫能助的眼神,意思是:你夫人,你看着办。
指挥官把汤接下来,放在桌上,自己掐了根台阶下的狗尾巴草,走到榻边蹲着,朝她鼻子下搔了搔。
“啊嚏——”
心与一个喷嚏坐直了背,一看是他,以为要催自己练字,干脆又躺回去装死。
指挥官慢悠悠说:“我今天白日走路没注意,跌了一跤扭了手,本来想跟某些人请个假,行行好今晚放过我不写字……”
心与立刻回魂:“好说好说,我准了。”
“……”
“……我,”心与讪笑,赶紧后知后觉关心一嘴,“你,你的手怎么样?”
“已经包扎好了,但很严重。”
“啊!”
“我要喝水,但我提不起茶壶!”
看他一脸严肃不像作假,心与赶紧爬起来:“提不起别提,我给你倒。”她将小杯翻过来,斟满一碗,推到他面前,低头一瞧,乳鸽汤已经揭开了盖子,声称伤筋动骨一百天的人正好整以暇把勺子递过来。
心与恍然,腆着脸,只能接过来囫囵喝着,含糊地说:“要是有那种吃了便能过目不忘的果子就好。”
“……”指挥官脸上露出一丝古怪的神情。
心与立刻捕捉到,惊喜地说:“真的有?”
“那倒不是。”
心与耷拉着脑袋,继续喝汤,却又听他开口:“未来是可以办到的,但不是靠吃果子。对于知识的理解仍然依靠大脑,但记忆却可以由智脑直接拷贝。不过也不是什么都可以装在脑子里,基因对天赋的控制,理解和创造有分化性差异,加上国家高度集中化管理,知识被决策团针对性赋予,像医学和书法,在我的记忆存储里几乎为零。”
“照你这么说,还是得依靠外界的力量,即便是‘记住’的东西,要用的时候不也得靠那个什么‘智脑’去找,那有没有什么方法,能开发一下我的脑袋,让我的脑袋变成你们说的什么……计算机?”心与一口气把汤喝完,朝他扑眨着大眼睛。
“啪嗒——”
指挥官手里的杯子掉在桌上,茶水淌了出来,整个人瞪眼瞧着对面的丫头:“别骗我了,其实你也是外星人吧?”
“那是因为我聪明!”心与不满又掺这点小骄傲地拍打桌子。
指挥官唔了一声。
这时,心与已经揭过帕子,将桌上的茶水擦干,端着空汤盅往小厨房去,留给他一个利落的背影:“哼哼,等着瞧吧,我全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