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府监垂眸,略见迟疑,看是个口不能言的弱女子,还以为是趁机来控诉祝府不端,手里拿的是喊冤罪状,于是冷着声音道:“告状得上衙门去。”
心与摇头:“我不是来告状的。”
看她长跪不走,少府监便将那帛书拿了过来,展开扫视一眼,眉毛上挑,抬臂将准备出府的祝府大管家拦住,方才笑看开口:“你说,你有法子?”
“是!”
心与重重点头。
少府监好奇地盯着她:“你是谁?”
心与伸手比划:“我是……”
“心与!”
另有一道男声抢先一步,少府监抬头,就见一身姿凛然,美如冠玉的男子走了过来,眉间轮廓与祝老夫人有些相仿,朝他作揖行礼:“大人,她是在下发妻,梁心与。在下祝云川,祝云海的三弟。”
祝云川在洛阳几地也算小有名气,加上先前那位宋小姐随父入京述职,途经此地又买了几幅捎带,如今长安的书画圈子里,倒也不时能听见这个名字,但少府监却像闻所未闻般,略过了祝府三公子,而是将心与的名字默念了几遍。
“梁心与……”
这名字,好生耳熟。
指挥官上前,将心与扶起,悄声在她耳边说:“那幅万寿图我都没见过,可是复原不出来,难道你能再默一幅?”自打知道应征败选后,为免心与伤心,他和身边的人都默契地不提一句相关,更不会主动去过问或是打听绣品。
心与摇头,不愿起身,两人正僵持着互相使眼色,少府监却忽然转过身来,眉头紧蹙:“夫人,你我可曾见过?又或者……”
他猛地展开那封帛书,却没有再琢磨字句笔记,而是将丝帛翻来覆去看,尤其是走线和花纹,最后脱口而出:“心神布庄?”
心与愣怔,还是指挥官替她回答:“内子确是心神布庄的老板娘。”
少府监忍不住将那女人从上到下又打量了两眼,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光,随后面露喜色:“难怪……”他稍一沉吟,忽道,“本官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只是万寿图烧了,宰相大人近日又发热病,不定能再绘制一幅,本官记得你当初也曾递过应召书,七日之内,带着你的想法和样品来找本官,若是能过本官的眼,我可以替你去同老师说。”
心与张口,却听他又道:“不过时间有限,若是完不成,祝福上下都会被问罪,那时,就再也没有回旋的余地!”
此话一出,祝云海和相府管家都忍不住插话。
但少府监并未让二人践行,而是强行打断:“我想诸君也不想耽误太后寿辰,不想寿礼出事吧。”说话时,他深深看了一眼那位面容刻薄狡诈的老管家,显然不信祝大少只在刚才塞钱,从前没有半点贿赂。
若真的是清白,当初这生意也就不会交到祝云海手中。
至于祝大少爷,眼下事情有了转机,他心里再是不满反对,也无法跳出来不领情,赶着去送死,只能闭嘴蔫下来。
左右都是死路,不如搏一把,如今距离寿宴尚还有近两月的时间,紧是紧了点,但并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心与下定决心,抬起头来迎上那张笑吟吟的脸:
“好!”
——
接下来的七日,心与每日只睡两个时辰,剩下的时间都窝在织坊里织布,她托神明大人用智脑精确绘制了花样,却婉谢了生产的好意,靠自己织出一卷缂丝,小心翼翼收在盒内,带着去到少府监下榻的官驿。
“不错,果真没辜负本官厚望。”
少府监舍不得展在桌面,就这手平铺在腿上,看了又看,最后不吝夸赞:“你即刻回去,好好筹备寿礼,其他的事情本官自会替你摆平,可万不能再出事。”
心与心想,有神明大人在,就是天塌下来都能顶一半,是绝不会再在同一个坑里被人再阴一次。
不过,事情这么顺利,她还是有些不安,便小心探问:“就……就这样……”
少府监竟读懂了她的局促,默了一瞬,忽然弯了眼睛,笑道:“这块缂丝不如就送给本官?”
“好说。”
心与豪气地把盒子一道塞进他怀里,道谢出门。
走到门口,少府监忽然叫住她:“梁……祝夫人。”
心与倚门回首,歪着头一脸疑惑。
少府监似乎有话要说,但话到嘴边,却又咽了下去,摆摆手让她离开,直到大门外传来车轱辘转动的声音,他才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叹道:“……可惜了。”
得到认可后,心与立刻回府将这一喜讯与府中众人分享,除了祝云海脸色奇臭外,其他人都为此而欣然地松了口气。江小泉受伤卧床,无法再主持大局,祝老夫人便将织坊全权交予心与,由她来扛鼎,未免他那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儿子捣乱,甚至亲自监工,当然,主要还是怕有心人作祟,毕竟他们无法再承受一次丝织坊被烧的损失。
唯一可惜的是,他们一直没有证据指控郑家暗中所为。
水灾过后,听说小竹村收成不好,心与以早日完成织品为由请愿,请村里跟她和荷花婶一道学过技术的娘子来帮忙,同时,她也将自己铺子里的人全数调了过来,且把技术教授给了在火灾中没有受伤的织娘们,采用缂丝的形式,按花样昼夜轮班织布。
技术佳的负责走线,技术一般的则按指挥官出的图纸盯花样。
心与夜晚顶年老的织娘上工,白日则在坊中督察,染料用量、丝线上色、以及用料筛选全都要过她的眼。
如此小半月后,希望越来越大。
江小泉身子好转之后,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备车上织造坊去,虽然她逢人嘴巴上都说是去瞧瞧自己的东西有没有被抢走,但从她随车带的一堆新鲜瓜果点心,显然更像是探望。
心与这大半月都没有回过自己的布庄,这一日正准备回去看看,迎面撞见江小泉,便把她招呼过来:“你伤痊愈了?既然你来了,那你帮我盯着吧。”
江小泉一把拉住她。
心与愣怔:“怎么?”这女人不可能一下床就找人打架吧。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