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疼,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也要帮我照顾好奶奶。”
萍儿穿着夹棉的旧袄,挽着一个小包袱站在院外,像一朵在微风里颤摆的芍药。
阿疼由着她她伸出手拢了拢鬓边的碎发,别在耳后,发现她这袄子袖口是磨破了的,不由低下头,目光扫到她的脚,穿着一双旧单鞋。那鞋尖与鞋边也是都磨破了的。
她知道阿疼怕冷,强逼着她把自己唯一一双半新的棉鞋换上。
见阿疼目光望在自己脚上,萍儿笑道,“不怕的,二牛叔说刘家是一个月一给结工钱的,到了那时候,我就给咱们一人买一双又新又暖的鞋子换上。”
一旁来接萍儿去刘家的家仆嫌二人絮絮叨叨的没完,皱起细长一张脸上的八字眉,“喂,你到底走还是不走?”
“走走,”萍儿忙给人家小心翼翼的陪着笑,一边随着他走了,走出十几步远,又回身对着阿疼挥着手臂,呼喊道,“阿疼,照顾好奶奶,若是有空了,你便来看我—”
秋草萎黄,霜浓天寒,榆树原本昂然的姿态如今也已收藏,曾经碧绿茂密的树叶飘飘扬扬散落一院子,露出干上纵裂粗糙的树皮。
阿疼低下仰视天空半日的脖颈,提着扫把继续哗哗的扫着落叶。
“阿疼—”
院外一个粗哑的嗓门儿喊她,“阿疼—阿疼—”
“二牛叔?”
阿疼提着扫把走出去,“什么事?”
“喏,拿着。”
二牛叔在她怀里塞进一堆东西,“呐,馒头,菜干,这是两个糖酥饼,萍儿丫头让我买给你和老太太的,花完还剩下六文钱,你收好了。”
他又从胸前的布口袋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在阿疼手里。
“还有这个是萍儿丫头她特意叫我带给你的。”
走出去两步又回身道,“哦,对了,萍儿丫头让我给你带个口信,后天戌时她叫你在刘家后院的边角门儿等她,她说想得紧,想看看你。”
“哦。。好。”
二牛叔挥挥手,扯开腿迈着大步走了。
“奶奶,你看,这些都是萍儿带回来的。”
阿疼将带回来的东西一件一件放在老婆婆手里,老婆婆捏着铜钱,摩挲着,摸完这样再摸另一样,浑浊的眼珠里滚下泪来。
“好,好好,不知道萍儿她在那里怎么样了。“
“她叫我后日去瞧她。“
“喔喔,好,好。“
老婆婆不住的点头,“替奶奶告诉她,奶奶很挂念她。“
“好。“
阿疼应了一声,回到自己和萍儿的那个小屋子里,拆开油纸包,里面居然是一双崭新的厚底棉鞋。
天色渐暗,月色朦胧,整个院子里张灯结彩,披红着绿,摆着几个大圆桌,鱼肉鸡鸭摆了满座,宾客欢声笑语,丫头们操着小碎步急急忙忙的穿梭在宾客间倒酒上菜。
“萍儿—萍儿—“
“你是死人呀,手脚麻利点,”一个稍大一点的丫头指使着,“去把那一桌散桌的酒菜收拾了。“
“哎。“
萍儿低着头应了一声,忙提着木桶快步过去将残羹剩菜倒进去,提着走进厨房。
萍儿将菜汤残汁倒在一个大木盆里,正想出去,转身便看见灶台上放着一盘吃剩的烧鸡,还有几块鸡脚鸡脖鸡皮剩在碗里。
萍儿呆呆地盯着那盘鸡肉,抿了抿口水,左右看看,见没人,便伸出一双瘦小纤弱的手,悄悄将几块鸡脖鸡皮包好,又顺手拾了两个馒头,一起塞进怀里。
阿疼站在后脚门外的大柳树旁,冷眼看着里面通红的灯光,听着院子里鼎沸的人声。
不多时,小门儿吱呀一声被推开,萍儿探出半张脸,招手叫她,“阿疼。。”
阿疼双目亮起来,忙蹑脚随她溜进去。
萍儿悄悄将她引进一间下房,里面虽然简朴,棉被枕裘虽旧,但好在一应俱全,萍儿拉住阿疼双手,笑眯眯的,“阿疼,家里怎么样,我奶奶她好不好,你好不好,你看,这是什么?”
一边从胸前掏出鸡碎和馒头。
“这些你走时拿回去,天气越发冷了,等这个月发了工钱,我再托二牛叔带一床旧棉被回去。”
一双手捧着东西递过来,便露出手踝来,上面一条暗紫色的血痕。
阿疼忙拉过萍儿来将她衣袖挽高,上面青一块紫一块的伤痕,印在萍儿瘦弱的臂上触目惊心
“谁弄的?”
阿疼眸子一暗。
“没什么,做工嘛,难免要碰到撞到一些。”
萍儿笑一笑,慢慢放下袖子。
“阿疼,今日这样晚了,你就住在这里吧,明日一早再偷偷溜出去。这个屋子是我和小英一起住的,她今天晚上守夜去伺候奶奶了。”
萍儿弯腰站在炕沿铺被子,“好久没有和你睡在一起了,怎样,你晚上还是冷得厉害吗?”
“唔,是。。冷一些。”
何止是冷一些,近日来她感觉一到亥子相交,便冷得越发厉害,好几次她甚至冷得晕了过去。
“你这病可真怪,不过没关系,等过几日得了钱,我领你去看一个好大夫,好歹是一定要把你的病治好的。”
萍儿弯着腰回过头来,笑眯眯的对着阿疼,看得阿疼心中不禁一暖。
“萍儿。。”
‘砰’,门外一声响动,萍儿忙直起身,屏住呼吸,与阿疼面面相觑。
‘砰’。
又一声响动,一个人影映在门上,有人正站在门口。
萍儿慌得忙拉着阿疼站起来,满屋子里四处找寻可以藏身的地方。
“床下,床下面,快。。快。。”
萍儿急迫的推着阿疼,怕得整个手心都是汗。
阿疼刚刚藏好,门外的人便推门走了进来。脚步趔趔趄趄,满身的酒气,一深棕色铜钱纹的衣裳,腰间扎着一条黑色腰带也勒不住鼓得老高的肚子,一张肥腻的脸上一双三角眼,长在两条扫把眉下,早已喝的醉眼迷蒙。
他见了萍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