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半睡半醒间,盈袖恍惚觉得床头站了个人影。她手比心快,反应过来之前枕下的匕首已经飞了出去。
“哟,好俊的功夫。”那人微微侧头,轻而易举地躲过,还有闲情调笑。修长的手指握着的烛火微微闪动,反而更方便让盈袖辨认来者的面庞。
“你是谁?”盈袖半分不敢懈怠,指缝里的银针蓄势待发。诚然她连日奔波,睡得沉了些。可这个生面孔想要悄无声息地摸到她床头来,还是要花上几分心思的。
“哦?”那人玩味地打量着盈袖警惕的脸,倒没有泄露出敌意来,反而是玩味居多。“你不是要找我吗?怎么连我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找你?明明是阁下恶客登门,怎得反而恶人先告状?”盈袖再三端详了那张脸,还是没有丝毫印象,她根本没见过这个人。不过冥冥之中有一条线,牵引着她去思考真相。“不对,你是……”
“没错,蝎揭留波。”男人见她终于想了起来,退到桌边坐下,用刀尖拨亮了烛火。“起来帮我解蛊,快些完事,我回去还能趁着天光未亮,补个回笼觉。”
他倒是罕见的干脆利落。不过也是,哪个人愿意头顶悬着一把利刃呢?
倒是要着重说一下这味用来定亲的蛊。这蛊是天蛛一族的女孩特有的法宝,专门用在选定的未婚夫身上。只要心念一动,便能令男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一直折磨得他们如板上鱼肉一般,任君刀俎。母蛊死,子蛊便会杀死宿主,并随之失去生命。反之则不然,子蛊只会在宿主死亡的那一刻跟着失去生命,反噬母蛊,却不会伤及母蛊的宿主。
这是因为,世人多看颜色。而天蛛一族女孩炼蛊,稍有差池,蛛毒留在脸上,就是面目全非的下场。族里长辈为了女孩们的婚事考虑,会每年挑选一批长相俊朗的男孩,种下子蛊。这就是被天蛛选中的新郎了。
而与子蛊相对应的母蛊,会被一一分发到天蛛一族的女孩手里。这蛊创立初时,本是好意。可长年累月之下,疏于管理,也就慢慢变了质。甚至有女孩手里抓着一大把母蛊,驱策“新郎”如奴仆一般。
言归正传——
二十多年前,南疆和中原王朝有过一场恶战,多少子民流离失所。蝎揭留波也是那是流落的中原。
“你好硬气啊?半夜闯进来,连声抱歉都没有,还要驱策我做事。”盈袖从床上下来,走到蝎揭留波面前。“你信不信我轻轻一捏母蛊,就能让你当场跪下?”
“何必轻轻一捏?蛛女直接捏死了它,拿走本王的命就是了。”男人修长的手指间夹着一柄小刀的刀刃,银白的寒光若隐若现。“不过跪下,倒是强求了些。”
“没意思,中原是怎样的风土,怎得净出些宁折不弯的犟骨头。”盈袖坐到他身旁,开始催动筋脉里的母蛊。
她划破指肚,又捡了个茶碗,在里面滴了一滴异香扑鼻的汁水。母蛊就闻着香味,欢快地往外爬,没一会儿就从伤口里钻了出来,安安分分地盘在了茶杯里。
“不过话说回来,虽说我无意强求,却还是好奇。”盈袖托着腮帮,眼里尽是八卦的小火苗。“你年岁不小了,可有家室?”
“没有。”蝎揭留波顺着她的意思递出一只手的手腕。
“那可有心悦哪家小娘子?”
“没有。”
“也没有?那你急着追上来退什么婚?等我回岳阳再说不行吗?”盈袖捋开他的掌心,在上面划出一道口子,把母蛊抓出来放到伤口边上。
“我的命,只能放在一个人手里。放到别人手里,哪怕一时半刻也不行。”蝎揭留波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了一个带着三分病娇的笑来。“更何况,谁敢把命留在蛛女手心里?”
“你都愿意把命给他了,却还不心悦他,这是什么道理?”
“这怎么会是心悦呢?”
“这不是心悦又是什么?”盈袖眼疾手快地抓住那条虫子,将它和母蛊关在一起。返过身来帮蝎揭留波包扎伤口。“我也懒得管你,如今蛊虫取了出来,天高海阔任你飞,我也不用再心惊胆战地养着这条小虫子了。不过你总要记得,若有一日无处可去,南疆百里瘴气,总还能匀你一个容身之所。丛林永远都不会抛弃它的孩子。”
“心领了。”蝎揭留波看着缠绕着绷带的手,总算心满意足地勾了下唇角,露出一个纯净的笑容来。他从怀中拿出一枚小巧的刻着蝎子的小印拍在桌上。“礼尚往来,你在中原惹了麻烦,尽可推到毒蝎身上来,我帮你摆平。”
“这礼物深得我心。”盈袖也不忸怩,大方收下了礼物。“还未自我介绍一番,我名蛛贝盈袖。”
蝎揭留波点点头,又如黑影一般,从窗户窜了出去,隐入夜色。盈袖只当这是黄粱一梦,过眼即忘。等第二天早晨起床后真的在桌上找到了那枚小印,才反应过来这个荒谬的婚约是真的就这么莫名其妙的退掉了。
好笑的是,昨晚男人的脸,像是蒙上了一层黑纱,怎么也看不清。她倒也没有穷追不舍的追寻,只是带着高知乐和那口棺材继续北上。
高崇在一个寻常的午后睁开了眼睛,只是神志虽清醒,却口不能言,四肢也依旧僵硬着,还是只能躺在棺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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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家携美同游,逍遥自在。我倒好,带着个老头亡命天涯。”在又一次错过了宿头,露宿破庙的时候,盈袖忍不住吐槽。
也还好她聪明了些,带上了高知乐这个任劳任怨的。有他勤勤恳恳忙里忙外地照顾着高崇,不知道给她省了多少事。
“贝姑娘,您的大恩大德,知乐都记在心里。您放心,我们岳阳派绝对不是那种忘恩负义的,等……”
“得得得,别张口闭口你们岳阳派了,你们岳阳派现在已经灰飞烟灭了。我这是看在小怜姐姐的面子上,才救了高老头,又不是图你们报恩。”盈袖扇了扇手里的破扇子,示意高知乐将熬好的药端走,又退出老远,找了个上风口坐下,这才解下一直堵着鼻子的碎布。
他们如今已经走到了京城城郊,离南方的江湖诸事远远的。这里又是天窗的大本营,任是哪方势力都不敢造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