斜空断水,飞轩照日。
淡烟流水间,画舫影沉,段珂临于船首而坐,她将手中酒盏慢慢放入水中,流杯曲水,是为修禊,亦为祷祝。
“湖泽之水悠悠,却无法涤除你的满目愁闷。”
段珂闻言回首,瞅见贺谦伫立在她身后,身姿挺拔,眉眼清朗,一身墨纹锦衣,长发高束,几缕发丝随风起而任情翻飞,他的目光一如往常,带着清冷萧疏,遥望远处的湖光山水。
“你有心事。”贺谦看向段珂,眼中冷峭似有一瞬的消融。
“我能有什么事。”段珂小声嘟囔,刚离了酒盏而空落的手指却不自觉卷起。
段珂心中想着结亲的事情要说与他,可话到嘴边,却是欲言无音,硬生生将话咽了下去。
水面上清风徐来,贺谦挪动脚步,在靠近段珂的位置坐下,二人之间忽然近切起来,因着不知如何开口的挂碍,段珂当下有些无所适从。
船身轻轻摇晃,湖上漪澜不断围裹船舷,段珂盯着圈圈波纹,缓缓开口,“我……”
贺谦侧首,望向段珂,冷意狭长的双眸荡漾起一丝不宜察觉的衷情。
船只缓缓行进,目之所及豁然开朗,山色与湖水相交叠,浓淡相宜,更显静美。
只见段珂深吸一口气,纤薄的双肩些微挺起,一缕微风恰好吹过,悠然微风携着早春芳华的香气拂面而来,青丝飘曳,眼眸流盼,她不带一丝迟疑的开口。
“和我成亲。”
段珂语气沉静,内心却早已掀起一场狂风骤雨。
段珂与许恕是不打不相识,她与贺谦也是同理,但若细究起来,贺谦倒可以说是她的救命恩人。
当初贺啸在江竹书院内仗着他老子的势为非作恶,段珂看不过,自是要扶善惩恶。江竹学院内学子众多,彼时段珂与贺谦素未谋面,她只知道有个晏州贺氏的人在学院内胡作乱为,有意针对家境单寒的学子。
偏巧贺谦为人低调,不曾张扬身世,只有少部分人知道他也是晏州贺氏。
段珂有位同窗近友名唤盍宁,出身贫寒,性格孤傲,却是位八斗之才,如此身世却才华超众,惹得贺啸妒火中烧,故而以贺啸为首的那群纨绔子弟,整日里逮到机会就对盍宁百般折磨,盍宁生性傲然,不肯俯首认命,次次受了欺辱,都是孤身一人顽抗到底,某次贺啸等人下手失了分寸,不慎将盍宁的头打破,此事也再瞒不住。
几位相交得知后,怒火冲天的他们决定替盍宁教训这个姓贺的,不虞之隙,却阴差阳错地教训在了贺谦头上。
本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让这位晏州贺氏也同样头破血流一回,许恕寻了书院内的学子打听哪位是晏州贺氏,齐巧偏偏贺啸那日未曾来登学,学子伸手一指,他们的视线就落在了不远处的贺谦身上。
几人悄悄跟了贺谦一路,段珂心里不免嘀咕,“长得倒是人模狗样的,装得一副谦谦君子的样子,可内里却是个仗势欺人的无赖鼠辈。”
行至书院内一处人迹罕至处,竹林掩映,湖水幽寂,是个教训人的好地方。
但世事无常,纷纷反覆,一场误会就在此地展开。
贺谦走至湖边,停下脚步,侧首冷冷道:“出来。”
他从小习武,身手不凡之人对周遭异动都十分警觉,但身后几人这气势汹汹的架势,就是寻常人也能提早发觉一二。
一行人见行迹暴露,便也不再遮掩,从掩身的假山处走出来。
“你姓贺?”许恕率先开口。
“是又如何。”
“果不其然,晏州贺氏不止在朝堂上骄横跋扈,后嗣更是青出于蓝,如你这等侮慢之徒,也该尝尝被人欺辱的滋味。”
许恕神情严肃,怒气填心,今日定要好好教训这个跋扈自恣的败类。
贺谦看来人以为是同贺啸那等仗着家世四处胡作非为的主,当下回以一声冷哼,“你们一起上,我不厌多杀。”
轻飘飘一句话点燃了几人的怒火。
年轻气盛的文人学子们,将繁文缛礼抛向九霄云外,抄起随身家伙便向贺谦冲了过去。霎时间纸砚纷飞,一场带着墨韵的打斗在竹林湖畔间猝然展开。
贺谦身手了得,面对如此阵仗,他神色不惊,抬脚动手间便将两名距他最近的学子甩进了湖中,许恕见状连忙冲上前去,他虽身手不如贺谦,但好歹也是年少力强,眼看许恕一个猛冲,死死地抱住了贺谦,随后对着段珂大喊一声。
“怀清!动手!”
段珂没有丝毫迟疑,从怀中掏出沉甸甸的一方砚台,向着贺谦的方向飞奔而去,朝着贺谦的脑袋便要砸下去。
贺谦见此不妙,蓄力迅猛转身,原本他的位置顷刻间就换成了许恕。
开弓没有回头箭,想收手已来不及,许恕眼睁睁的看着那方本应砸在贺谦头上的砚台狠狠地砸在了他的头上。
“咚”的一声。
青天无云,水色近明。竹林深处扑腾出的一群雀鸟,远向天公飞去。
许恕,昏。
湖中的两位知友翁昱和慕先,还在挣扎着向岸上游去,只剩下段珂与贺谦在绿苔青竹处静静对峙。
“是个高手,凭我一己之力不能耐他如何,非得诈他一下。”段珂一边盯着贺啸一边在心里暗暗盘算。
贺谦没想到这几人看起来气势汹汹却个个都是花架子,不堪一击样子不禁让他开始思忖今日之事或许另有隐情。
“你们……”贺谦本欲开口询问几人今日来此的真正目的。
不成想却听见段珂突然开口道:“慕先!打他上盘!”
贺谦听闻迅捷回身,却不见身后有人,方知中计,奈何为时已晚。
不等他再次转身,段珂跐溜一下就跑到贺谦身后,用尽全身力气,抬脚狠狠一踹,将贺谦蹬进了湖里。
不料自己用力过猛,段珂一个趔趄,也随之滚向湖中。
水花四溅,掀起阵阵漪澜。
湖水寒凉,段珂不熟水性,阴冷的湖水彻里彻外将她吞没,她奋力挣扎,却不成想越是挣扎下沉得越快。
翁昱与慕先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