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英一口气没上来,眼睁睁看着等在门口的谢烬,一把将外甥女的小包“抢”走,“得意洋洋”地冲他们挥手“示威”。
“火车要开了!送亲友的旅客快点离开站台!”
列车员拿着大喇叭人工喊话,不耐烦地把滞留站台的人往外赶。
罗凤胆小归胆小,惦记女儿的心却更强烈,她在最后关头喊道,“谢烬!帮我照顾好离离!”
谢烬收了得逞狡黠的笑,认认真真回答,“阿姨,你放心,我向主席起誓,一定会保护好离离的!”
车厢门一关,隔绝站台亲人的牵挂,火车上又是另一个小小的世界。
1988年,绿皮火车是人们长距离出行的重要交通工具,在以后的三四十年里承担着无可替代的运输职责。
陆离离前世跑业务为了节省成本,没少坐这种绿皮车,对车厢里的情况见怪不怪。
急着找座位的人,挤挤嚓嚓放行李的人,哭闹的孩子,没买票被列车员揪出来的可疑分子。
冲清县去川州的人还不少,好在是通往省会的火车,管理稍微严格些,不让抱鸡拖鸭的农户上车,但控制不了老烟枪的吞云吐雾,也管不着人们吃啥。
车厢里混杂着各种味道,谢烬一手护在她腰后,一手挡在她身前,硬生生从狭窄的过道撑开空间,阻挡其他人靠近。
“我让李峥找人预留了一张卧铺,你将就休息休息。”
陆离离有点懵,不过六个小时的车程,还至于搭人情要张卧铺票?!
“跟我别客气,我答应阿姨照顾好你的。”
谢烬根本就没有炫耀的想法,他认为这就是应该做的。
但这年头弄来一张卧铺票有多难,陆离离是深有体会的,哪有他说得这么轻飘飘。
她姨夫有实打实的人情往来,才能买到一张硬座。
谢烬和李峥都不是本地人,临时起意的事不知要托多少人周转。
不是不感谢他,只是陆离离两辈子加起来,没被男人这样殷勤对待过,一时间不知该咋反应。
谢烬护着陆离离,好不容易到了卧铺车厢,出了一身汗。
他把军官证和单位证明拿给列车员,列车员马上就拿钥匙开锁,拉开隔断硬座和硬卧车厢的门。
与嘈杂拥挤的硬座车厢比起来,硬卧车厢的空间十分宽敞,也安静很多。
谢烬轻扶着她的胳膊,走到最里面的卧铺位置,放下她的小包。
“我去打点热水,你先休息。”
谢烬拿着水杯走了,陆离离前后打量一下。
普通硬卧,应该是列车员的休息车厢,为了多赚点钱,就用来走人情了。
她拿出她妈准备的螃蟹和虾,想先把虾皮蟹壳剥开,结果罗凤给她装的就是处理好的。
饭盒里的是虾肉和蟹黄,还有蟹腿肉,陆离离闻着喷香的海货,心里起伏不定。
刚重生时只觉得罗凤这样的农村妇女无药可救,为了原主才把她妈一起从陆家带走。
可相处下来,她发觉罗凤带给她从未有过的亲情。
第一次让她体会到有妈妈的美好。
陆离离不知道,她的笑容映在谢烬眼中,比太阳照在边境雪山的七彩光芒还要美丽。
“离离,赶了一路,喝点热水。”
谢烬怕烫着她,把热水杯放在小桌边上。
“你咋不下车?”
陆离离和他大眼瞪小眼,半天才反应过来,“你也去川州?”
“我不是答应阿姨好好照顾你吗?连火车都不跟你一起坐,那算啥照顾。”
火车算一处相对密闭的空间,陆离离克制着咚咚的心跳,把饭盒塞给他。
“海货都是你买的,结果你也没在家吃上,只能在这儿对付一口了。”
谢烬笑笑,早把一家人对他的意见忘到九霄云外。
此时此刻,他就和陆离离面对面坐着,足足有六个小时能跟她亲密相伴。
“李峥呢?”陆离离轻咳一声,硬找了话题,“他在车上吗?一起过来吃螃蟹。”
“他没上车。”谢烬张口胡说,“队里的车不能落单,他开车去川州。”
现在省会和县城间有公路吗?陆离离不确定,但谢烬这么说了,她就没再多问。
“我是京城人,李峥也是。我们俩算是发小,一起长大的。”
不知为何,谢烬突然开始自报家门,“我是家里的独生子,被送进部队锻炼,参军已经有三年了,之前一直在云城边境。”
云城边境?陆离离心中一动。
“那你听说过(云)481这个部队番号吗?”
陆直参军的部队番号是(云)481,她不懂部队番号是如何编排的,但直觉(云)指的就是云城。
“(云)481?”谢烬眉头微蹙,“离离,我虽然不能告诉你我曾经在的部队番号,但这个番号我没有听说过。”
陆离离心中一沉,陆直已经牺牲十几年,寻找他就职的部队,也是想成全罗凤的念想,找到她生父的埋葬地。
一名国家战士,牺牲在边境,却没人知道他的遗骸埋在哪里,实在是让人遗憾。
“我回京城帮你打听一下。”
陆离离点点头,把注意力放到谢烬身上,“你家里是军人世家吗?”
谢烬轻描淡写,“算不上,只不过我从小不爱读书,我爷爷怕我长大没出息,做主让我当了兵。——你不是说要参加高考,准备了吗?”
“嗯,我跟同村的高三学生打听了,等从川州回来,就去县一中参加插班考试。”
硬卧车厢非常安静,这年代能买到卧铺的乘客,不是关系够硬就是单位够硬,似乎都不屑于相互攀谈。
谢烬和陆离离说话也是轻声细语,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星光熠熠,满是少年郎面对心爱女子的神态。
“川州服贸市场很出名,听说周边各个县城的货,基本都是从那里批发的。我想先去那边看看。”
“那咱们下车就过去,有我在不怕拎不动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