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城外的天尽头,夕阳如血。
这是一片血红的天地,赤红的云霞翻卷着,猩红的血水流动着,每一个睁开的眼睛,皆遍布了红的惊人的血丝,而此时,这些布满了血丝的眼睛中,掺杂了几分迷茫,几分惊惶。
腥臊的狂风呼呼刮过……
忽然,有人大吼一声:“他杀了将领!”
这一声尖叫惊醒了所有的人,将领的尸体就那么狰狞的躺在尸山里,有人叫嚣着攀爬城楼,挥舞着大刀要为将领报仇。
有人一个激灵后冲上去,拉住袍泽痛喝:“那都是咱们南韩的百姓啊!”
有人望向城楼上的男子,一时不知动作。
那个人是南韩的将领,却抢走了南韩百姓的米粮,欲要斩杀南韩的战士,而这一切,竟是被大秦的王爷所阻拦,没有什么比这更讽刺。心中崩塌了一个小角的信念,再次豁开了一个口子,大块大块的瓦砾砸下来,尖锐的棱角扎的心口生疼!
南韩军里一片大乱,就在这时候,城楼上骤然发出一声稚嫩的惊呼。
“娘?”
七八岁的孩子,声音柔软而稚嫩,惊颤中带着嘶哑的破音,他的身子骨瘦如柴,隔着城墙只露出瘦削双肩,蜡黄蜡黄的脸上一双眼睛如黑曜石,一眨不眨的盯着忽然倒下的妇女。
他颤抖着,小小声唤:“娘?”
这声音真的很小,带着几分小心翼翼,明明耳畔风声大作,明明城下混乱喧嚣,却那么精准的,那么神奇的钻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
不论是城楼上的百姓,还是城楼下的南韩军,尽在这一瞬停下动作,怔怔的望着那个面黄肌瘦的孩子。
孩子笑了。
他深深凹陷下的颊骨上,开出最灿烂的笑容,眯着如曜石的眸子,一步一步走向无知无觉的娘亲,他道:“娘,你饿了对不对?只是晕了对不对?王爷叔叔说,援军会来的,王妃会来的,咱们都有饭吃!”
啪嗒。
孩子笑着,眼眶里有大滴的泪水缓缓的落下来,滴入了每一个人的心里,那咸咸的泪水带着无限的酸涩,顺着四肢百骸游走。
开始有百姓痛哭。
这十日来的压抑,终于在这一刻,在这妇女饿死留下孤儿微笑着不愿相信的一刻,彻底的爆发了出来,低低的哽咽在寂静的昭城中响起,合着风声呜呜越来越强烈,他们抱着肩膀瑟缩在冷风里,心中只剩下满满的彷徨和凄凉。
泪水成塘。
压抑的呜咽顺着长风飘荡着,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士兵的双脚仿佛扎了根,一动不动的踩在汇聚成河的血泊中,手中的兵器“咣当咣当”的掉到地上,没有人去捡,他们甚至忘记了这是战场,每一个人都在看着那个孩子,看着他脸上洋溢着的笑容。
那笑无限灿烂,似风中摇曳的一朵小花。
而落到他们的眼里,只有凄凉。
那垂垂挣扎的信念,终于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战北烈抬起头,赤红的眸子望着那如血残阳,尽管阳光已经不再刺眼,他却依然有些头晕目眩,伸出手遮住那血一般的颜色,这就是战争,残酷的战争……
他该欣慰的,他守住了这座城足有十日之久,他该惊喜的,南韩的士兵放下了手中的兵器,然而心里仿佛空了一块的悲凉,满满的倾注了他的整颗心神。
他不由得想起了初上战场的那一年,只有十五岁的少年,满心踌躇壮志,心中的信念便是保卫百姓,统一五国,让天下间再也没有战乱,让百姓安乐富足的生活。到如今已经十一年,看多了生死,看多了战场上的伏尸百万,他很庆幸,直到现在这个信念从未改变,夕阳西下,之后也许要经历茫茫无尽的黑夜,然而黑夜过去,他相信,总会见到曙光。
大掌上传来一个柔软的触感,战北烈低下头去,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抓着他的手指。
“王爷叔叔,宝儿哥哥的娘亲饿昏了,我也饿。”
望着孩子纯净的眸子,战北烈微微笑起来,仿佛从这张稚嫩的小脸上,看见了某个小兔崽子张牙舞爪同他抢媳妇的场景,那一身白衣的女子浮现在脑海,唇角带着清冽的笑。
她说:“活着。”
她说:“两个月之内,我会回来!”
到今天,正正好两个月了吧……
干涩的唇角勾起,黑袍猎猎翻飞,他凝目望着一点一点落下地平线的夕阳。
“叔叔的媳妇,今夜一定会来!”
许久没有说话,他的声音沙哑沉沉,然而却是那么的坚定。
带着坚决带着相信带着毫不质疑的肯定,仿佛那就是他的信仰,即便夕阳已经马上就要落下,天际已经开始变的昏暗,这信仰却不曾有过丝毫的怀疑和改变。
百姓们不知道他的信心从何而来,他们望着那个城楼上屹立了十日之久的男人,无端的选择了相信。
从进入昭城以来,他说的话不多,寥寥几句却全部都做到了,他说不会骚扰百姓,他说他们共在一座城就是自己人,他说只要有他一日就一定竭力让大家吃饱饭,他说即使吃不饱也会陪着大家挨饿……
他没说过的也做到了,面对多逾十倍的南韩大军,他和大秦的一万士兵,用生命保护了这座城!
如今他说,他的媳妇今夜一定会来……
他们信!
百姓们抱着手臂,在冷风中瑟瑟等候,他们颤抖着虚弱着,甚至不少已经饿的快要昏了过去,然而一双双眼睛却始终死死的撑着,没有原因没有根据,他们相信这个男人!
城楼下的南韩军也没有再攻城,将领已死,剩下的大军只想等着看,想看看这大秦战神坚定的信仰,最后的结果会是什么,他们的信念崩塌了,他们迫切的需要一个结果,来印证那融入了心间的,取代了原本的信念的东西。
所有人的目光,皆瞧着远方的地平线,瞧着那夕阳一点一点的落下去。
苍茫的大地上,只有风声静静的吹着,天色越来越昏暗,这一切只有短短的时间,然而此时却变的那么长,那么长……
长空渐渐染上墨色,举目而望唯有空荡荡的一片夜幕,丝丝红霞的晕染中,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