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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绣竹看见自己丈夫和一个出家人打扮的女子搂在一起的时候,快速在脑中过了一下须家的人际,但没找到答案。
她知道丈夫不可能和旁人有什么首尾,故而此时只觉一头雾水,全然摸不着头脑。
须沐宝此时背对着大门,没看见妻子出来,沐寒察觉到了,抬起头,迎上了张绣竹疑惑的目光。
眼明则心亮。这是个聪慧敏锐的姑娘。
同时她眼神中还藏有一些正直坚毅的特征。
第一回照面,她觉得自己还很喜欢这个弟媳妇。
让她想起了青虎宿外面的那些竹子。
漂亮,干净,又坚韧。
——可能不算很漂亮。
但许是青梅竹马相处久了,她和小宝间初成婚就已经有了“夫妻相”。
她对张绣竹微微笑了笑,将弟弟放开一些,张绣竹上前了几步,须沐宝身子侧过来,看见了张绣竹。
张绣竹对上他满面泪痕的模样,心里一突,赶紧上前握住他一只手。
须沐宝从突来的情绪中回神:“姐,这是绣竹,我的妻子;绣竹,她是……我姐姐回来了。”
须秀林的女儿回来了。
在他西去那天回来的。
吊唁的人来来去去,沐寒回家的消息也在村里传开了。
只是见到她的人很少。
她并未在灵堂里停留,只像个普通的吊唁者,上了炷香就离开了;她这行为其实极端过火,和须秀林同辈的那个族叔,还有须百福,看她神色平淡地出了灵堂,直皱眉,但到底没说什么。
蜀蓟国北方一带,佛教盛行,道士则是聚不成气候,杂七杂八的流派很多,家家规矩不一样,父母入殓都不露面的也是有的。
十四年,须沐寒音讯全无,他们甚至不知道她到底是真出家了还是怎么了。她说自己是皈依了惠水道、青龙道,或者是旁的什么割决亲眷的流派,他们也无从反驳。
说到底,也不过是他们有种十分直观的感觉。
这个自称是道士的族人,已经不是他们能管的了。
哪怕要管,也不是他们这种在族里无足轻重的人物管得起的。
须沐宝有许多事情要忙,从村里过来的这几个各自占了须秀林同辈、子侄辈、孙辈的族亲,正能解他的燃眉之急。
沐寒刚回来,对此方近年情况都不了解,说是死者亲属,可若不守灵哭灵,也就该和客人一般,让主人招待着就行。
但她并没有什么都不做。
只是这做的事情,除却帮须沐宝抄写讣文外,更像是须沐宝夫妻的朋友或是普通族亲帮忙做的那些。
沐寒下车的时候,须沐宝刚撰写修改好讣告全文。
沐寒将那纸展开,草草看了一圈。
与大哥不同,小宝的字迹,和须秀林当年不像。
但也一笔一画尽透风骨。
许是更贴近他后来拜的那位老师。
难得的是,这纸上落下的每一个字,都在传情。
明明笔迹工整,也不见一点勾划,看到讣文的人,却能从心中生出哀戚来。
落款上写的是须沐宝夫妻俩。
须沐宝要把她加上去。
沐寒却摇头,说不必再改了,这样就很好。
她这些年没怎么练过字。
准确说来,自家里发生变故后,她就很少写字了。
她这些年,也就在抄写秘籍上算是写过字。
如今再提起笔,她手腕抬起又放下,旁人只以为她到底还是在意须秀林死讯,只是经历多了,心防很重,情绪不外露,却不知她是突然不敢下笔了。
她也不确定自己能写成什么样。
写得难看,就不是帮忙是添乱了。
最后,她又细看了须沐宝写的原文,这时张绣竹注意到她握笔的姿势很僵硬,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姑姐很久没写字不会写了——这已经很贴近真相了——正要解围,却见她再度蘸墨,提笔落笔,上百字的讣告文书一气呵成。
须沐宝被她这一手震住了。
原因无他。
他姐姐写出来的,几乎就是他的字迹。
形上十足相似,仅是气韵不同。
沐寒的讣文里没有那么多悲伤的情感。
只带着主人自己的特征。
锋利且缥缈。
忽略内容,不像讣告,倒像是……道观里积年老道写的批文。
再配上这写讣文的黄纸,就更像了。
须沐宝不由又看了一眼沐寒身上穿着。
沐寒只是许多年没练字。
不是许多年没碰笔。
符文,阵纹,哪个都是要下苦功夫的。
她问弟弟这样可行,须沐宝自然不会说写的不好。
然后她便揽下了抄写讣文的事务,示意那夫妻两个只管去准备接待来帮忙的客人。
讣文还没发出,但就如村中的须家宗亲,总有一些往来密切的如今已经得到了消息,会先来看看有没有能帮上手的地方。
像同来的那个族叔,他,还有须百福,还得和须沐宝商量须秀林的入殓发丧事宜,只是赶上沐寒回家,才没第一时间和须沐宝谈正事。
须沐宝觉着这写讣文是个累活,但叫沐寒两句话堵过去了。
我总得给他做些事。且家中熟人我如今俱不识得,也不愿与人多话,只你们能做这事情了。
誊抄讣文于沐寒来说,是再轻松不过的事情;只要她想,神识灵力配合上笔墨,一息之间写完全部都不是问题。
不过她最终还是一笔笔把一百份讣文都默完了。
六十五张是给须家的宗亲姻亲和乡亲的,须秀林的朋友、须沐宝新宅的近邻亦在此列,这些人分散在县里、两个小镇上以及有远有近的五个村落里。
侄儿辈和侄孙辈那两个过来,想来就是预备着帮须沐宝做这件事的。
九张给须沐宝的朋友和恰巧住得近的同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