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世铭的婚约,是在14岁时,与廖紫涓所订。廖紫涓是廖世祖的嫡孙女,小罗世铭1岁。
她有先天性心脏病,访遍名医,都判定她活不过23岁。
紫涓父母早亡,其兄廖澜轩长她10岁,从军校毕业后,即加入国民革命军,现已官至团长。
廖世祖身体也不好,常常住院疗养,家里无人陪伴紫涓。廖世祖让罗世铭和紫涓订婚,既是为了紫涓,也是为了将来能让罗世铭名正言顺继承家业。
罗世铭为了感恩,为了对紫涓的疼惜,虽然与紫涓无男女之爱,还是同意了下来。
没想到,这一份有时限的婚约,成了需要马上破除的桎梏。
罗世铭清楚,对于重信重义的白芷来说,他的婚约无实不重要,有名就是有责任,而白芷绝不会做破坏别人婚约的人。必须在白芷知道此事之前解决这个问题。
还有三年就是紫涓的大限之期,紫涓究竟什么时候死呢?--这个念头像美杜莎的歌声,想摆脱它,它却一直在脑海中萦绕。
罗世铭抬手打了自己一耳光,心里默念,“罪过,罪过。佛祖保佑,紫涓无灾无难,福寿延年。”
第二天上班,美娟将白芷拉到无人处。
“阿姐,不要上当啊。”美娟紧张兮兮的样子。
白芷疑惑的看向美娟。
“个么罗世铭就是个拆白党喔!依同富人家小姐有婚约,还来逗弄你!想不到啊,斯斯文文的败类嘞……”
美娟还在喋喋不休,白芷已经听不到了。她只觉得血冲头顶,脑袋嗡嗡响。
美娟看到白芷脸色难看,便停止唠叨,只说了一句,“侬要提防点。”
白芷想问美娟怎么知道的,转念一想,这件事还是问当事人最清楚,跟旁人说多了,倒麻烦。
美娟并没有把昨晚看见罗世铭与白芷的事对人讲,她虽然不全是善意,但也绝没有恶意。
偏偏这一天都没见到罗世铭,白芷只能按下性子,耐心等待。
一转眼,两周过去,罗世铭一直没来上班。
白芷起先日思夜想,寝食难安。渐渐的,她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场梦?如果是梦,念北的皮鞋、书桌上的《辞海》与月刊,还有那份密语纸,是怎么来的呢?既然是真的,那么在字典上画好画,罗世铭是不是就又出现了?也许事情不是美娟说的那样。白芷对罗世铭的怒气慢慢少了,因着她的感情不希望是这样。
为了排解苦闷,白芷拿过字典,琢磨着画什么。
前几天,曹满库带给白芷一本《丰子恺漫画集》,对白芷颇有启发。
白芷不喜欢那些描摹苦难的作品,人生已经够苦,再不断诉苦,就成了苦上加苦。白芷更喜欢轻松、美好的人和物,喜欢苦中作乐。
白芷望向窗外,寻找绘画的灵感。一股桂花的香气盈盈飘进屋里,白芷有了主意。
白芷来到文画苑,买下了一块售价较低的黄泥研和一块壹零壹墨锭,又买了几种石色。因为罗世铭说过对气味敏感,所以白芷要用有松香味的油墨。
买了这些,白芷已经口袋空空,但想到罗世铭翻开字典,闻到墨香的模样,白芷觉得钱花的其所。
出了画苑,白芷边走边想事情,全没发现罗世铭跟在身后。
白芷路过一家理发店,看着窗上映出的影子,整理了一下头发。
与她同龄的女孩子,总是想办法打扮自己,白芷却只有从谢家带出来的一些旧衣服,款式陈旧,她只能是改一改穿。头发也是谢母帮忙剪的,只能说是整齐,若是自己也烫烫头发,换个样子,肯定很有魅力。
白芷蓦然从窗上看到自己身后站着个男人。5她一回头,罗世铭正笑眯眯的看着她。
“你知道理发店的灯柱子为什么是红蓝白三色么?”罗世铭开口问到。
白芷不说话,愠怒的瞪着罗世铭。
罗世铭也瞪大眼睛看着白芷,故意逗她,“你不知道?你不想知道?那我偏得说给你听听了。”
白芷瘪瘪嘴,偏过头,不等罗世铭继续说,甩步朝前走。
罗世铭跑到她前头,张开胳膊拦住她。
“这位小姐,我都跟你半天了,能否听我说句话呢。”
白芷刚要开口,一辆汽车停在他们身边,一位管事模样的中年人下了车,朝罗世铭奔过来。
中年人白了白芷一眼,就对罗世铭急切地说,“姑爷,小姐不适,老太爷请您速回。”
罗世铭看向白芷,白芷脸色煞白,整个人如被雷击。
罗世铭欲言又止,他从口袋里掏出两张电影票,想交给白芷,白芷手攥成拳头,狠狠瞪着他。
罗世铭捏着电影票,语气低沉的说,“紫涓身体不好,我得去看看她。”
罗世铭刚一转身,眼泪就从白芷的眼中滚落下来。
白芷用手背擦掉眼泪,可那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断涌出来。她赶紧转过身去,快步往罗世铭相反的方向走去。
白芷愤怒、失望、伤心,她紧咬牙关,在心里默默骂着罗世铭大混蛋,后悔自己刚刚怎么不打他几拳、踢他几脚、挠花他的脸。
天渐渐黑下来,白芷走到筋疲力尽,她的怒气也渐渐消了。
白芷不想一味责怪他人,就当自己做梦中了飞机券,还以为真的蒙上天眷顾了,可怜、可笑。她又想,人生在世,无非有时笑笑人家,有时候被人家笑笑,以后不理他就是了。
但这一晚,白芷仍免不了心乱如麻,什么事也不能做,一直到困不可支,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