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
洛神爱幽幽低泣起来:“奴家害怕,封郎心意不诚,对奴家只不过是一时怜惜,不会与奴家长久,待到时日一久,郎君心生腻烦,便会与昌邑县主成婚,弃了奴家……”
“你这说什么话!”
少年有些恼怒,她不相信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又是年少气盛,受不得半分激将的,他当即便抽离出手掌来,掷地有声地向她保证:“我绝无得陇望蜀之念,你要这样说,我今夜就向大长公主登门退婚。”
所以你看看,这愣头青就是好骗。
一下钩子就咬,看他这智计,七八岁顽童不能更多了。
洛神爱有信心将他手拿把掐,等他登门向祖母退婚,哼哼,奶奶一定会暴跳如雷,想掐死他吧!
不过她才不会同情这个男人,一切是他咎由自取,原本他安心做了她的夫君,她会给他好脸的,谁叫他蹬鼻子上脸。
不知世事险恶的封少将军,就这般趁夜去了齐宣大长公主府邸。
齐宣大长公主兴致勃勃,正于向夜色的支摘窗下,任由女侍为她涂抹甲油。
这双手保养得当,依旧如二十多岁女郎的妙手,薄皮纤盈,丰润有力,看不出一丝岁月的痕迹。
不速之客登门造访,败坏了大长公主兴致。
但听侍女说,来人是封少将军,大长公主脸色缓和了不少:“他呀。这不是小妮子的夫婿么,这般深夜了,他来做什么,怪是没规矩的。”
女侍斗胆问:“可要奴婢将人轰走?”
大长公主慵懒地笑了下:“来都来了,马上就要做亲家,岂有赶人的道理?让他进正厅说话。”
于是齐宣大长公主就在公主府接见了封墨。
这时节,就是下聘也还太早了些,可齐宣大长公主万万没想到,封墨还不是下聘的,他张口就要,退亲。
退亲?
大长公主变了脸色,只因是长公主,且多年礼佛,到底顾忌着仪容与修行,没当场发作出来,但也笑道:“封少将军是个有意思的人,赐婚是圣上的主意,你倒以为,我家神爱就满意你这郎婿了?如此甚好。”
对面毕竟是朝廷的臣子,她素来不干预朝政,亲手打了这封少将军,气是出了,却于礼不和。
大长公主是顾全首尾之人,绝不会坏了自己立下的规矩,等将人送走以后,她一刻也没多待,进宫面圣去了。
这封墨,好生无礼。
他要退婚,竟入夜前来,看似谦恭,实在倨傲,看似有礼,实则无礼。
如此,也实在配不得她的孙女。
圣人一来敬重长姊,二来,又畏惧她的聒噪,加上封墨拒婚,也是拂了自己的心意,圣人心头着恼,便同意了太子的谏言,着人,将封墨摁着给打了一顿。
为了心爱的小娘子,便是舍了性命,封墨也无惧,只要
能退婚,更不用说那区区的三十军棍了。
只是打完了?_[(,那小娘子却还没完,他让她再上一次长公主府,亲自向昌邑县主退婚。
封墨起初不肯,他觉得这般行为,对昌邑县主太不公平,也太狠心。
然而,他又能怎么办呢?
他的一颗心,被“杳娘”撩拨得忽上忽下,他的小祖宗,只要发一句话,他简直能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别提只是亲口向昌邑县主退婚。
三日后,封墨请求拜会昌邑县主。
他原以为,经过上次之事,大长公主多半将他拒之门外,或再痛殴一顿,然而他进长公主府邸竟意外地顺利。
一路分花拂柳,迎明媚春色,在公主府管事的引路下,来到一扇水阁门前。
但见四角垂幕,纱帘飘飞。
帘帷中琴音悠荡,似在云上浮沉,曼妙无比。
此间布置得极雅,是他一个习武的粗人看不懂的境界。
管事笑道:“封少将军少待,县主说要整理容装,稍后便至,茶果均有,您自用。”
封墨颔首,抱拳向管事道谢:“您客气了。”
他是前来退婚的,实在不配令昌邑县主如此招待。
管事人走以后,这四面垂纱的水阁内,琴声依旧不绝如缕,隔了重重山水屏风,乐工的身影在纱幔间若隐若无,尽态极妍。
他不敢就座,只想等昌邑县主现身,他当面对她说几句,便告辞。
倘或县主仍未觉得出气,想要责打他一顿,他也当场便可以递上马鞭,让她抽打个痛快。
他身为男子,拒婚,这伤了她的颜面,其实就算杳娘不说,于情于理,他都该来让昌邑县主出了这口气。
琴音初听雍容,封墨被暖风熏着,有些昏昏欲眠,然这时,琴音转为激昂,似有铁马铿锵之音。
方才还春光明媚的水阁,一时仿佛白昼尽过,风雨凄凄,封墨一打起精神来,忽瞧见,暖阁朝南的纱帘后,两双素手探出,打起了山水画幔帐。
两排侍女中央,缓缓走出个云髻巍峨、光艳逼人的少女来。
但见那女郎身着渐染桃红、蜜合、银朱三色的掐金丝海棠春睡图轻罗纱衣,配宫缎玫瑰紫花笼裙,腰细如柳,垂几条与上衣同色的挂鱼纹璎珞丝绦,一步一摇,宛如丽云拂卷。
她一来到水阁,清幽雅致的水阁,被少女容光映衬得煜煜生辉。
封墨视线顿住。
看向那姿态高贵的女郎。
她手持缂丝仓庚踏枝图团扇,素手轻摇,风凉细细,额前碎发翕动。
团扇之下,弄粉调朱,朝霞映雪,秋波轻轻一转,便似毂纹曼生,顾盼撩人心怀。
这是这张面容,无论用如何的妆面来饰,封墨又岂会认不出来!
他登时如一个木头人似的戳在那儿,身上的血液似都已忘了流动。
“杳娘。”
那两个字,含着困惑,含着迷茫,
从齿尖磕碰了一下溢出。
他不敢相信!
而她,洛神爱,终于可以站在高处,好好地审视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