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谨行这才松一口气,“柳大夫这么说,我就放心了。”
柳大夫和善点头微笑,目送周谨行离开后,脸上的表情立刻就绷不住了。
贪图那点额外的银子,真是贪图出来大事了。
七日之后,周谨行肯定还会来找麻烦!
思来想去,柳大夫决定收拾包裹跑路,他一个小小的大夫,怎么承担得起让别人断子绝孙的责任?
更何况,这还是个世子爷!
赶紧走吧。
周谨行还浑然不知,满心认为自己能重振雄风,心中稍下安定。
五日之后,京城下了一场雨。
雨水冲淡了即将入夏的暑气,还生出几分凉意,檐下的水珠滴滴答答,秦锦书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玉瑶拿起一件薄薄的外衫,关心地凑上来,“小姐是着了凉气吧,还是多穿点。”
结果翠玉嘻嘻笑起来,努努嘴巴示意桌上空出来的那一副碗筷,“玉瑶,你有没有听说过,无缘无故地打喷嚏,说不定是谁在想咱们小姐呢。”
玉瑶微微睁大眼睛,有点不明白翠玉的意思。
秦锦书没好气地打断她们,“好了,你们真没事做就去歇着吧。”
翠玉挤挤眼睛,拉着玉瑶出去了。
秦锦书
再看了一眼那副碗筷——已经空了两天了,明明之前饭点顾知舟都会准时出现的。
不清楚顾知舟去做什么了。
她想旁敲侧击问问凌霄,但是又觉得太冒犯,毕竟顾知舟的职务也……并不简单。
秦锦书觉得胸口有点闷闷的,可能是真的着凉了吧?
她草草吃完两口东西,转头回房间歇下,盖上锦被却还是翻来覆去了好一阵子。
不知道,明天能不能见到?
……
雨后初霁,熹微的晨光在琉璃瓦上映照出如水般的通透光泽,阔大疏朗的水榭之中,一串串水晶珠帘随风摇曳。
矮榻另一头的男子约莫五十上下,明黄色五爪龙纹绣袍彰显尊贵的天家身份,正是这个王朝的九五至尊——桓帝。
他一双眼炯炯有神地凝视棋盘上错综复杂的棋局,许久之后,缓缓地落下了一枚白玉棋子。
棋子敲在棋盘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端坐于桓帝对面的,则是顾知舟,他执黑子紧跟上了一步,“皇上的棋艺越来越好了。”
“倒不如说,是顾卿耽于别事,退步了。”
桓帝寒星般的眸子落在顾知舟身上,如同家常闲聊般提起来一件事。
“前两日
朕的案头多了份弹劾的折子,略看了一眼,是王鹤微的手笔。”
“说静安侯府世子周谨行,宠妾灭妻十分张狂,且他那妾室身份也是冒名顶替的,简直没把伦理纲常放在眼里。”
谈及此节,桓帝似乎很是气愤,“静安侯府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周谨行也太不像话,朕已着人传他进宫受罚。”
顾知舟面无波动,平声附和,“皇上英明。”
桓帝笑了笑,只是笑意并未到眼底,“不过朕还听说,顾卿也扯进这事里头去了?”
顾知舟道一声不敢,“微臣不过是与静安侯世子夫人略有来往,顺水推舟卖个人情罢了。”
“那也是难得啊,顾卿竟然管起这档子闲事了。”
桓帝摇摇头,“闹得满城风雨,世子夫人还愤然离家,可见这周家做得相当不地道。”
然而,以顾知舟两世对他的了解,桓帝无缘无故提起这件事,目的绝没有这么简单。
一个中落勋爵人家的世子,他本不必如此大动干戈,换做寻常折子看一眼就丢开了。
果真,桓帝沉吟一下,问:“顾卿,你作何看法?”
“本来爵位就名存实亡,如今这么多议论,朕倒不得不思量
思量——”
听桓帝的口吻,像是考虑起夺爵。
不过,也仅仅像是了。
顾知舟摩挲着掌心的一枚棋子,淡淡声,“朝堂之事,皇上自有别的大人商议,微臣怎么能置喙?”
桓帝含笑不已,“偏你这样谨慎,不过是闲话一二。”
“微臣时刻牢记本分,不敢逾越。”
这也是说的真话。
顾知舟本就不在意周家如何。
就算真的要被夺爵,他也有的是法子让秦锦书在那之前顺利和离。
桓帝满意点头,“顾卿,这也是朕放心你的地方,要是人人都像你如此好了。”
“说起来静安侯世子夫人,当年在闺中就名动京城,只可惜出身所限,否则也不必屈居于一个小小的侯府了。”
桓帝还在感慨。
顾知舟漠然一笑,“皇上和微臣说哪家小姐哪家夫人,那不是空谈吗?微臣怎么还能理会这些。”
桓帝轻轻颔首,不置可否,招呼顾知舟继续下棋。
棋局进行到尾声,一个小太监跑过来,细声细气地说:“请皇上的意,静安侯世子已到,接下来要怎么处理?”
“那就打个二十廷杖吧。”
桓帝挥挥手,满脸不在意。
顾知舟又落下一枚黑
子,桓帝的白子再落下,随后他突然抚掌大笑,“顾卿,朕赢了。”
“皇上英明。”顾知舟说。
“罢了罢了,你就出宫去吧,朕拘着你这几天也是无聊。”
桓帝意味深长,“顾卿,千万别辜负了朕的赏识啊。”
顾知舟低眉顺眼,一揖到底,转身大步离开了禁庭。
另一边,静安侯府正鸡飞狗跳。
周谨行众目睽睽下被皇宫召走,只知道受罚去了,于是人人自危,胆子小沉不住气的都呜呜哭了起来。
秦婉也满脸苍白,“老夫人,现在怎么办?”
她是想做人上人,可不想莫名赔进去一辈子。
尤其孩子一生下来就是罪臣之后的话,那自己就更没有指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