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门。
“啪”的一声,闵良之伸腿一踢,残破木门应声倒地,天边旭光疯狂涌了进去,亮彻的霉屋露出了一道蜷曲身影。
四墙空空,唯他一人,正是一直未露面的明玉舟。同样身为沣县县令,与冯石溪一样,他也被单独关了起来,但是有闵良之先前所言,其身份之重,让他们打消了对此人下手的念头,也正是这一出,让他们一时都忘了此人的存在。
明玉舟眨了眨眼,一脸戒备地看着门边矮影,心中蓦地扬起一股危险。
闵良之两眼一眯,快速地盯了屋内男子一眼,而后调头看向沈南,道:“此人虽与我们无冤无仇,可他既为沣县县令,自个倒霉卷了进来,也怪不得我们。本想着留他一命,但就而今情况,我也无法分出多心。南弟你在此,多留着一份心思,但若实在无法兼顾到他……”
“……那便算了,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随他去吧!”
闵良之回头又往屋内看了一眼:“明县令,我等本意不欲伤你,可现今我一众弟兄自身都难保,你的这条命……恐恕闵良之不得担保!”
话音一完,头也不回,他立刻迈开两腿飞奔了出去,一手带过出神的冯石溪,一手与沈南照拳一碰。
四眼交汇,一切尽在不言中。
沈南拂衣一扬,从袖中摸出套索,率先将自己手脚束了起来,有他这个领头,余下小匪见状也都纷纷效仿束之。
绳结一打,心底的兄弟情谊越重,想活命的期望越深,他们手中的绳结便越紧,不留半分余地。每个人都自觉与身旁之人保持一定距离,不一小会,便见四边的泥水地里坐满了人影,各个动弹不得,安分异常,一点都不见往常跋扈之意。
真是一群怪人!
啧啧啧,蜷落在角落的县衙一众莫不发出此道心声!
他们不懂这群匪盗嘴里囔囔一阵说得何意,也不懂为何单单挟了冯县令,更不知这群莫名匪盗到底是从哪个旮旯里冒出来的。
但有一点他们现下清楚不疑,那就是这群匪盗,脑筋绝对不正常!
初生牛犊不怕虎,缺筋少脑呆头猪。
这群比猪还蠢笨的脑子,想不通究竟是哪一点出了差错,他们竟会接二连三栽在这群蠢匪手中!
瞧这一个个急赤白脸的可笑模样,这与失了神智的疯子有何区别?
既然知道身中“毒药”,那便该晓得随时都有“毒发”的可能。可能是至疯癫残杀,可能是至抹脖自刎,但别忘了,还有一种可能,毒发一瞬,侵入心肺,死得悄无声息!
你四肢便是捆得再紧,面对此种情况,那也无济于事啊!
一群脑筋不正常的匪盗,自以为兄弟情深,却又极其自私惜命,泥地里每个人看似是独居一隅,实则都是被捆在一起的人偶,互相牵绊,却又互为掣肘。
见不得旁人挪动半分,又不肯低头动脑思索对策。
又蠢又坏,又当又立。
匪头倒是有几分脑子,可此人也决计不是什么好货。
兄弟情深?呵呵!
一群亡命之徒,嘴里谈情,心中装利,先把自个感动得一塌糊涂。
李家庄就这么大点地方,空山一喊,直接招呼一声,那人不就来了?用得着特意走开,顺带着还将“重要”的冯县令带走么?
这“毒药”本就来得怪异,匪头这一举动就更加离奇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群匪身处漩涡不自知,但是他们这一群外人可是观得清清楚楚。
其实沣县一众心中都隐隐冒出了个念头,这群匪盗在他们看来,根本就没有中毒之迹,身中“毒药”这回事,八成也是那匪头闵良之胡编乱造出来的。
可如此漏洞百出的一番安排解释,这群蠢匪竟也信以为真!
惭愧啊惭愧……折在了这群蠢人手中,早没脸了!
差役们全然颔首低眉,暗中反省不足。
明玉舟霎红了脸皮,不知是为匪盗所行的气愤,还是为自己瞎眼的愚蠢。
灌了一肚子泥水的孙县丞同时间睁开了眼皮,仿佛心有所感,斑驳脸庞也如明玉舟覆盖上了一层通红。
他们恼火自己也痛恨匪盗,但痛恨之余又生出了几分快活之意,一双双低敛的眼皮下更是写满了讥嘲之色。
作壁上观,这个笑话看得还不爽么?
当然爽!
秋日艳阳,被群山包围的李家庄一扫萧颓之景,云翻一里清雅,风吹一片艳色,雅清莫如荡漾春风,色艳犹比火烧云霞,其景之异,堪有寒冬百花所能较之。
溜溜人影嗖嗖穿过,飞奔出祠堂的一高一矮,在离开众人视线后,便调转过头——又往祠堂后边儿钻去。
喘喘歇歇,冯石溪跟着身前矮影晃晕了眼,但是软绵的四肢却逐渐站稳了脚步。
闵良之撕下一块臭衫直往背后喘气大嘴塞去,冯石溪唔唔两声,反抗不得,只能任人堵了嘴巴,两只鼻孔撑如牛鼻,气呼呼地似要瞪上青天。
两人大摇大摆的离开,而下却又悄摸地跑回,这番作势,若是让祠堂里边众人知晓,恐怕又要掀起一番惊浪。
可是,作为这背后策划的老手,闵良之又怎会让众人发现呢。
嗅到了死亡的气息,一向谨小慎微的他,怎么可能还会留在原地!
“桀桀……”
闵良之咧开尖牙,露出了一个残忍的笑容。是的,他骗了沈南一群人,什么毒药,什么影响,什么自相残杀……通通都是他胡诌的。
可有两点,他被下药是真的,发疯失控也是真的!也正因如此,才让他作出了这个决定。
舍弃众人,逃之夭夭。
从他从水里站起的那一刻,从他脑中恢复清醒的那一瞬,闵良之便知道,这群替死鬼是时候派上用场了。
用在此处虽然可惜,但他不悔。
之前出现的幻觉,眼中闪过的人脸,被梦魇缠身的恐惧……这突来的诡异一切,叫他怎么可能安下心来。
那种深深烙入灵魂的恐惧,五脏痉挛不止的疼痛,蔓延四骸的恐慌,无一不在提醒着他死亡的魂勾正朝他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