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被砸在地上多少次,疯壮汉终于停了下来。
他拎起地上血糊糊的一团,轻轻晃了晃。
甄玉一动不动,她的头部,角度奇怪地歪斜着。
她那样子,几乎看不出是死是活。
铁栅栏后面的虎牢里,晏思瑶的哭叫已经低了下去,她无力地瘫坐在潮湿的泥地上,泪眼模糊地望着栅栏外头,那悲惨至极的一幕。
她从来就没有这样痛恨过自己:恨自己的弱小无力,眼看着甄玉被殴打濒死,却什么都做不了;恨自己的无事生非,早知会这样,她那天晚上哪怕用绳子把自己绑在床上,也不能踏出房门一步;也恨自己猪油蒙了心,一次又一次地陷害表姐,拼命说她的坏话,把她的好心当成了驴肝肺……
“表姐……表姐,你动一下啊,你不要死啊!”她跪在地上,喃喃哭道,“我以后一定听你的,我再也不和你闹了……”
或许是她这断断续续的哭声,终于被甄玉给听到,她用一种极为不自然的姿态,微微抬起了头。
见她还活着,晏思瑶顿时大喜,她扑到栅栏上:“表姐!”
可还没等她叫第二声,那疯子壮汉竟再一次抓起甄玉,将她狠狠摔在地上!
晏思瑶一声惨叫,她死死抓着栅栏,一时泪水长流。
她并未看见,甄玉在动。
因为无痛散的缘故,甄玉刚才,其实不是疼晕过去的,恰恰是被摔晕过去的,她感觉自己就像一颗球,被扔来扔去,就连她想保持一下平衡都做不到。
她知道身上很多地方都破了,骨头也断了好几根,哪怕她想把全身上下的力气攒一攒都很困难,因为到处都是不听使唤的部位。
然而,她还没有绝望。
“等到救出晏思瑶,我大概得在床上躺个大半年了。但是眼下还不至于嘎嘣一下死掉……”甄玉模模糊糊地想,“啧,思瑶哭得真烦人,这丫头是一点都不叫人省心……”
她其实清楚,自己距离死亡,也不过数步之遥,但是甄玉还藏着一个最后的大杀招。
她要瞅准关键时刻,将这大杀招放出来,而且只准成功,不准失败。
否则,她就不会再有第二次机会了。
这念头还未转完,又是一次重重的下摔!
甄玉像一只快要死了的小动物,一动不动匍匐在地上。那疯壮汉低头瞧了瞧,觉得这小东西似乎是只有进气没有出气了,于是他决定,最后再来一次决定性的重摔,彻底结果这小家伙的性命!
壮汉弯下腰来,一把捞起甄玉,这个时候,他的姿势是胳膊紧紧箍着甄玉,前胸毫无遮挡地贴着甄玉。
说时迟那时快,甄玉突然用力曲起自己的双肘,她用肘尖狠狠戳向了壮汉!
这里就不得不提到江子弃在他这件银毫甲上,留的一个小小花招:这件银毫甲全身的用料都是一样的,唯独在两只胳膊肘上,他选用了别的材料。那是一种比钢铁还要坚硬,但比钢铁还要尖锐类似瓷一类的特殊材料,因为太硬又太稀少,所以江子弃全部用在了肘尖这两三寸的地方,而且因为是在肘部,所以即便穿在身上也不会伤害到自己。
而这,就是甄玉保留的最后杀招。
只听噗嗤两声,她两个尖锐的肘部,深深刺入了壮汉的前胸!
鲜血,就像小注的喷泉一样,忽地喷涌出来!
壮汉吃惊无比地看着自己胸口的这两个洞,他完全没有想到,甄玉这个快要死了的小东西,竟然能够给他造成这么大的伤害!
趁他还未反应过来,甄玉再度曲起胳膊,将肘部狠狠刺向了壮汉的心脏!
壮汉终于反应过来,他想推开甄玉,想狠狠捏断她的脖子……然而,已经晚了。
甄玉抬起手来,那边金缇缨依然握在她的手上,她用尽最后的力气,向着壮汉的脖子,狠狠挥了一刀!
壮汉的头颅,从宽宽的肩膀上飞了出去。
热乎乎的血,像热乎乎的喷泉一样,将甄玉浇了个满头满脸。
壮汉硕大的身躯,在失去头颅之后,轰然到底。
甄玉从他身上摔了下来。
她伏在地上,手中还牢牢抓着那把金缇缨,尽管刀柄处全都是鲜血,又黏又滑,甄玉觉得自己仿佛握着一条又腥又臭的鱼。但她依然死死握着它,不肯松手。
巷子里,安静极了。
铁栅栏后面的晏思瑶,瞪圆眼睛张大嘴巴,她跪在地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另一头,铁门外的喻凤臣,通体僵硬地站在猫眼后面!
刚才究竟发生了什么?他忽然想,明明甄玉马上就要被杀死了,她是怎么又活过来了?
她究竟是怎么反杀成功的?!
玄冥司培养了五年的“狂狼”,头号的杀人机器,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十五岁的小女孩给反杀了?!
喻凤臣将茶杯狠狠砸在了地上!
这一声脆响,似乎提醒了甄玉,她慢慢从地上爬起来,这才察觉到,一条腿彻底不听使唤了。
她的头发都披散下来了,她的身上,脏得简直不能看,又是泥,又是血,原本银亮洁白的银毫甲,也早就破烂不堪,到处都是撕裂的口子。
尽管如此,甄玉依然顽强地向着铁栅栏那边,一瘸一瘸走过去。
她还没有完成任务,她必须把晏思瑶救出来。
晏思瑶这会儿,也终于回过神来了,她趴在铁栅栏上,嘶哑地哭起来:“表姐……表姐……”
“思瑶,你等一下。”甄玉低声道,“表姐这就带你回家。”
原来铁栅栏的锁是在外头,而锁的上方墙壁里,就嵌着钥匙。这意思很明白,也很残酷无情:只要有本事走到这里,你自然就能打开锁,救出里面的人。
甄玉呼哧喘着,她拖着千斤沉的胳膊,费了两次力,这才打开了锁,掰下了活动的铁栅栏。
晏思瑶像条狗一样,从黑暗的虎牢里跌跌撞撞爬了出来。
她一把抱住甄玉,恸哭不已。
甄玉下意识地拍着她的背,喃喃道:“不用怕,已经没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