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友贞从他父亲那里,学到了如何在官场里存活,不仅如此,他还把这套官场哲学提升了很多。段友贞不像右相那样利禄熏心,两只眼睛只盯着钱,像今天犒军这种事,段克俭是绝无可能自掏腰包的。
但是段友贞却不一样,他会大方的掏钱买人情,所以谁见了他都喜欢他。至少赤凤营这批军头们是一定会说他好话的。比起其父,段友贞看得更为长远,做事也更加圆滑。
难怪他在兵部爬得那么快,却没听到什么反对之声。又有背景又会做人,升迁自然比别人快。
即便是做了侍郎,段友贞也依然保持着礼贤下士的高姿态。他今天不光送了物资,还一一走访了这十八万人的营地,而且每一个营地他都不放过,譬如营地光线不够好,保暖不足,将士们的休息场所不够安静……就连这些生活上的细小问题,他都会关注到。
甄玉也一直跟着他们在军营里绕,那个一等带兵官洪世宽,私下小声和甄玉说:“我在赤凤营快二十年了,没见过这么认真的兵部官员。以前犒军都是做做样子,甚至只把东西堆到营门口就走了,根本不会像段大人这样走进来看。”
甄玉也暗想,再过十年八年,兵部尚书的位置就是段友贞的了。
那天段友贞不光查看了营房,更是重点查看了跟随这十八万换防将士来京的小国使者。
那是一个叫车渠的小国,位置非常重要,恰好就在大祁和突厥的中间,而且是一块易守难攻的高地。
身处地理要冲、历史悠久、国家太小——这三个要素合起来,使得车渠国必须对两边的大国都保持高度警惕。
好在,车渠国的国主每一代都保持着清醒的头脑,对大祁表现十分恭顺。
虽然每年要给大祁上贡,做出一个臣子的姿态,但,也仅限于此了。
大祁对车渠没有野心,更不会发兵攻打它。
但是如果投靠突厥,依照突厥的野心,他是一定会吞并车渠,将其彻底灭国。
这一代的车渠国主非常聪明,他在两个大国之间玩平衡,对大祁是把臣子姿态做足,反复表达“大哥你是我亲大哥!小弟我是最最忠诚于你的,千万别放弃我”的这种态度,而对突厥那边也决不轻易得罪,给对方发兵的借口。
两个大国都想拉拢它,都生怕它站到了对方那边,这也使得车渠成了个香饽饽。
这一次,车渠派了个人数不多的使团,以及,一头狮子。
车渠是个古老的国家,境内有大片丛林,车渠人擅长驯兽,尤其擅长驯服凶猛的野兽。
据说,车渠国的国主身边有两只豹子,那是他最心爱的宠物,每天同吃同眠,而那两只豹子竟然从来没有伤害过他,在一次宫廷叛乱中,豹子还救了国主的命。
以前,车渠那边进贡的礼物通常是兽皮、熊掌和人参。这一次,竟然送来了一头活生生的狮子。
甄玉跟着巡营的段友贞,一同去看了那头狮子。
那场面十分惊人,那么大一头金黄的巨兽,蓬松的鬃毛张开来就像一面墙,当它轻轻张嘴打哈欠的时候,每个人都能看见那巨大而恐怖的兽牙。
然而当驯兽师发出一个简单的指令后,狮子却像一只大猫一样,在笼子里打起滚来,还发出猫一样呼噜呼噜的声音,甚至像猫一样端坐着,满脸安详,毫无凶兽的气质。
段友贞看罢,赞叹了一番,又对身边人说:“过两天,陛下要亲自接见赤凤营将士,同时接见车渠使者。这头狮子也要在陛下面前露脸,到时候,可千万别出纰漏。”
甄玉正出神地望着那头乖得不像话的大猫,忽然,她听见土蛋小声说:“小玉啊,这里不太对劲……”
甄玉一个警醒:“怎么了?土蛋,你察觉到什么?”
土蛋犹犹豫豫地说:“我好像是闻到了有毒的气味……”
这下子,甄玉受惊不小!
“你在哪里闻到的?!是这里吗?驯兽师的身上还是狮子的身上!”
“我不确定,也可能不在这里,”土蛋苦恼地说,“味道非常非常淡,要不是我,一般人根本闻不到!可即便是我,也只能隐约捕捉到一丝痕迹。”
甄玉定了定神:“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察觉的?”
“从你一进赤凤营开始。”
“是什么地方有,还是什么人身上……”
“我就是不确定啊!”土蛋烦恼地大叫,“太淡了,我不知道它在哪里,好像哪儿都有,又好像哪儿都没有。”
甄玉感觉到,这下事态严重了。她也不好和人打招呼,索性悄悄退出军帐,独自往外走。
“土蛋,你继续保持警觉,我现在绕着军帐走一圈,你判断一下,哪里有、哪里没有。”
“好。”
甄玉身形瘦小,今天又是朴素的男装打扮,她趁着其他人都被那头狮子给吸引,悄悄离开人群,绕着偌大的军营慢慢走。
土蛋的声音,始终显得很苦恼,它无法判断这有毒气息的源头,到底在什么地方,顶多只能察觉到哪里更浓一些,哪里更淡一些。
甄玉的一颗心越来越沉重,照土蛋的判断,简直是整个军营十八万人,全都在这股气息笼罩下了!
谁有这么大的能耐,让整个军营都陷入威胁之中?!
甄玉正绕着军营慢慢往前走,忽然,土蛋咦了一声。
甄玉顿时停住脚:“怎么了?”
“这里没有气味。”土蛋诧异地说。
甄玉马上抬起头来,她这才留意到,这里是军营西北角,似乎也是将士们指定的浣洗地点,因为她看到好几个士兵双手湿漉漉的,抱着大盆的衣物,还有几个正在吆喝着拉着绳子,准备晒衣服。
“别的地方都有,只有这里没有。”土蛋充满疑惑地说,“奇怪,就只有这里没有一丝有毒的气息。”
甄玉皱起眉,她看着那些晾晒衣物的士兵。
满军营都有气味,只有这里,只有这个浣洗的地方是干净的……
这又是为什么呢?
突然,凭空一声断喝:“什么人!”
一柄剑横在了甄玉的肩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