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离徵这才松了口气,他搁下马鞭,轻轻击掌,一个侍女进来,他对那人附耳几句。
于是不多时,刚才那几个侍女又端着饭菜回到屋里,她们小心翼翼把一张小几放在甄玉的面前,又将一双镶银的象牙筷放好。
甄玉低头一瞧:鱼是浓酱红烧,肉是重油滚烂,就连青菜上面,也裹着一层油腻。
她哭笑不得。
说此人不够上乘吧,偏偏材料都是好的,说此人奢侈淫逸吧,就这厨艺,换了是她家厨子,非得被甄玉当场打出去不可!
然而腹中饥饿,容不得她挑剔。
甄玉只得拿起筷子尝了几口。果不其然,辛辣咸酸,刺激无比。
见甄玉皱眉,阙离徵忙问:“菜不合公主口味?”
甄玉搁下筷子,叹息道:“这鱼是今春刚破冰的北浔青鲈,应是绝佳好物,这肉,是山雉翅膀上最鲜美的一块,也是好物,就连这玉兰翡芥也是罕物,只可惜这些珍馐,被一锅浓酱大料,给毁得干干净净。”
“咦?浓油赤酱难道不好?”
甄玉抬头看看他:“太子出身苦寒西北,酷爱肥甘厚味,什么材料都先拿一桶辣油浇透,方才吃得过瘾。”
阙离徵闻言,竟哈哈大笑。
“公主的舌头非比寻常,在这浓烈味道里还能尝出材质。可惜府中眼下没有南方厨子,只得请公主将就一下了。”他说完,又故意挑逗道,“公主早年明明是素州乡下农户出身,怎么才进城不到一年,舌头就养得如此刁钻?”
甄玉冷笑不语。
她的舌头是前世养出来的,不光是媚雪楼的老鸨和潘湘湘对她下了功夫,三皇子在训练她品味这方面,也是从来都不惜财的。其实她的口味,早就不是西北素州乡下人的口味了。
见他不答,阙离徵也不再问,只说:“那就请公主慢用——就当这是儿时养父母做的菜就好了。”
甄玉无奈道:“我那对养父母可一辈子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你先等会儿。”
“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叫人开窗透风。”甄玉冷冷道,“这屋子里味道杂乱,搅得我头晕了一下午。”
阙离徵哼了一声:“公主难道不喜欢这些香料?”
“不是不喜欢,是用得太滥。”甄玉斜眼看着他,一脸讥讽道,“太子爷,香料珍贵,还得用对地方,不是随便抓一堆,到处洒洒就行的。那和小儿胡闹有什么区别?”
阙离徵听甄玉这么说,微微一怔,仿佛是没听出里面的讽刺,他点点头:“不愧是大祁的公主,如此讲究,明明都已经身为阶下囚了,还要在这种小地方喋喋不休。你们天子把你卖给我的时候,可没说过你这么难伺候。”
甄玉顿时拉下脸,她把筷子一搁:“既然嫌我难伺候,那就请太子速速放了我!”
阙离徵笑起来:“公主您想什么呢?我可是付出很大的代价,才将公主你弄到手的。我怎么舍得轻易放了你?我喜欢公主,心向往你,或者说钟情于你,难道你看不出来吗?”
甄玉瞪着他:“看不出来!你觉得我哪儿好,我改还不行吗?”
阙离徵哈哈一笑:“公主又何必自轻自贱?不过,我眼下是真的有些事情求你。”
“什么事?”
“自明天起,有一些功课要交给公主。”阙离徵笑了笑,露出洁白尖锐的牙齿,“小可常年苦于无师可求教,身边这些顽劣的‘学生’们又不求上进。正好如今公主来了,还请公主费心指点。具体是什么功课,明日您就知道了。”
甄玉越听越糊涂,真不知这家伙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只要是我能够教的,教一教也无妨。”甄玉淡然道,“不过在那之前,请把我的东西还给我。”
“什么?”
“玉镯,香串,还有换下来的衣物。”甄玉盯着他,“全部还给我。”
阙离徵想了想,摇头道:“不行。”
甄玉大怒!
“你这个贼!偷人家的东西!”她厉声叫道,“趁人之危,奸诈小人!卑鄙无耻!往后叫你口舌生疮,堕入阿鼻地狱!”
阙离徵好像完全没料到甄玉会破口大骂,他瞠目结舌望着她,好半天才回过神来。
“东西已经不在我手里了。”他冷冷道,“公主你这样子,不像贵妇,却像个泼妇了。”
“玉镯香串你拿走也罢了。”甄玉狠狠盯着他,“换下来的衣服,全部还给我!一件都不能少!”
他不动,甄玉也不动,甄玉死死盯着他的眼睛,她握紧拳头,摆出最凶悍的样子,用最大意志力逼视着他!
她现在确实全身虚弱无力,可她毕竟是一国公主,是做了玄冥司统领的人。
气势上,不能输!
终于,阙离徵移开目光:“……好吧。”
甄玉这才松了口气。
镯子珠串,乃至簪钗环佩,这些都可以遗失,就当被偷儿偷走了。可是亵衣之类却不能遗失,那关乎她的颜面,说得更极端一点,天知道阙离徵拿了她的衣服要做什么!
阙离徵看着甄玉,吐出一句高深莫测的话:“难怪你和岑子岳那么要好,你们两个,还真是很像呢。”
说罢,他转身出了屋子。
剩下甄玉,徒然用手摸着脸:自己和岑子岳很像么?哪里像了!
于是当晚,她的贴身衣物就被还了回来。
在甄玉发了这通火之后,那些侍奉她的丽人也不敢再轻慢她了。大概是阙离徵有所吩咐,她们平时侍候甄玉时,连头都不敢抬,也不敢多和她说一句话,可能是生怕自己被她套了话,不小心露出些什么来,再多问两句,就说“公主是我们太子爷选中的人,以后是要做太子妃的,有什么事,还请去问我们太子爷。”
甄玉一时气馁。
她根本就不相信阙离徵把她掳了来,仅仅是因为真心喜欢她,要纳她为妃——就算那家伙真心想这么做,她也不会答应!
嫁给一个突厥人?她有病吗?她父亲死在突厥人的算计之下,她母亲在战场惨遭追杀,她自己,被一个突厥血统的皇帝给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