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猛地停下,阿义撑着伞上前询问:“大人,怎么了?”
裴砚知喊完那句,自己也愣住,盯着伞面上四溅的水花,心绪比那水花还要纷乱。
许久,许久,他才幽幽道:“去沈府。”
阿义先是一愣,随即心头猛跳了几下。
他以为大人终究放心不下娘子,要回长公主府去看娘子。
没想到大人竟然要去沈府。
大人买下沈家的宅子三年多,却从未踏足半步,今晚怎么突然想去那里?
阿义应了一声,压下心中疑惑,吩咐车夫改道。
马车调转方向,冒雨向沈府而去。
风雨交加,夜色深沉,破败的府邸在凄风苦雨中显得更加萧索荒凉。
马车停在后门的暗巷,裴砚知下了车,走到门檐下。
阿信点起防风防水的明瓦灯,红漆斑驳的木门被照亮,上面的封条已经看不清字迹。
裴砚知神情复杂地盯着那封条看了半晌,伸手将封条扯了下来。
阿义打伞的手抖了一下,鼻子一酸,眼泪险些冲出眼眶。
三年零七个月,大人撕掉的,不是门上的封条,而是他心里的封条。
是什么让他下定了决心,有了足够的勇气来打开这扇尘封的门?
是穗和娘子吗?
大人要为了娘子,放弃那个苦寻了一千多个日夜的人吗?
他来这里,是要和老师说一声吗?
阿义吸了吸鼻子,轻声问:“大人,要开锁吗?”
裴砚知盯着那把锈迹斑斑的锁,深吸一口气:“开吧!”
“是。”阿义答应一声,向远处招了招手。
黑暗中立刻有暗卫闪现,上前听令。
阿义指了指那把锁。
暗卫袖中翻出一根钢丝,动作利索地打开了锁,随即又隐入黑暗中。
阿义紧张地看着裴砚知。
“嘎吱”一声,裴砚知伸手推开了木门。
风急雨骤,裹挟着陈旧的,腐朽的气息扑面而来。
裴砚知郑重地整理了衣冠,迈步走了进去。
阿信提着灯笼照路,提醒裴砚知小心脚下。
满院的枯草被风雨摧折,颓败的倒伏在地上,踩上去湿漉漉软绵绵,很快就将鞋袜浸透。
裴砚知四下看了看,向着记忆中荷花池的方向走去。
荷花池早已干涸,荒草长满池塘,已经看不出原来的样子,可他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当年偶遇念安小姐的位置。
那里有一块太湖石,念安小姐当时就坐在石头旁边,一双纤纤玉足泡在清凉的池水里,脚踝上的红莲花在水中荡漾……
“念安,沈念安……”他轻声叫着这个名字,当年情景还历历在目,那个小兔子般掩面逃走的女孩子,却不知流落到了何方?
裴砚知又默默站了一会儿,转身向老师的书房走去。
书房在当年被查抄了好几遍,但凡值点钱的东西早已被搜刮干净,只剩下满地零落的纸张,和落满了尘埃的一桌一椅。
“外面候着。”裴砚知拿过阿信手中的灯笼,独自一人走进去,关上了房门。
他将灯笼放在书桌上,掏出帕子,将椅子上的灰尘仔细擦拭干净,慢慢地坐了下去。
坐下的瞬间,他想起当年他来拜访,老师就坐在这把椅子上,笑着向他招手:“砚知,你来了,快进来……”
眼泪瞬间模糊视线,裴砚知哽咽着唤了一声:“老师,学生来看您了。”
房中寂静,那个慈祥又严厉的老师,再也不会给他任何回应。
“老师,是学生不对,几年都没来看您,但您的冤屈,学生一日都不曾忘,只是这案子越查越棘手,想翻案,可能还要再等上一些时候。”
他自言自语地向老师汇报了自己查案的过程,讲得认真又仔细,仿佛老师真的在认真听他说话。
“现在,学生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老师做了某位皇室的替罪羊,斩立决的圣旨下得那么快,说明皇帝也在包庇他。”
“老师,我知道再往下查会更加困难,但您放心,我一定不会放弃的。”
“这么久都没能找到小师妹,觉得挺对不起您,您若泉下有知,请为我指引方向,告诉我该去哪里找她。”
他说到这里停下来,酝酿了许久许久,才缓缓道:“老师,如果我不娶小师妹,您会不会怪我?”
四周寂寂无声,他得不到想要的回答。
他苦笑,眼前闪过穗和梨花带雨的脸。
这时,房门被敲响,阿义在外面叫他:“大人,有情况。”
裴砚知回过神,扬声叫他进来。
阿义推门而入,手里拿着一个火凤凰的面具。
“大人您瞧瞧,这是不是中秋节那晚,穗和娘子戴过的面具?”
裴砚知凤眼微眯,伸手接过了面具:“在哪捡到的?”
“院子的草丛里。”阿义说,“我方才四下走了走,不小心踩到的。”
裴砚知举起面具,对着灯光看了看:“没错,穗和确实带过同款的面具,但我不确定这是不是她戴过的那个。”
阿义说:“娘子失踪的那天晚上,暗卫们快把灯市附近的街巷翻遍了都没找到人,假如这面具是娘子戴过的,是不是说明有人把她掳到这里来了?”
裴砚知脸色凝重,一言不发。
阿义接着又道:“咱们再假设,掳走娘子的就是景修少爷,景修少爷为什么要把娘子带到这里来,难道只是为了找一个让大人意想不到的地方吗?
即便如此,门上的封条还在,他带着穗和娘子,是怎么进来的,这一切难道只是巧合吗?”
“不是巧合。”裴砚知说,“他偷看过我与老师的书信,知道我和老师的关系,对于他来说,这里的确是最让我意想不到的地方。”
阿义啊了一声:“他居然偷看大人的信,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把穗和带到这里来,是不是还有别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