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陆子牧觉得美味的酸菜鱼,一大盆鱼最奢侈的不是鱼肉,而是有限的油,缺少油水的日子里,油支撑起菜的美味。
拥有油水的菜都是美味的菜,几乎听不到人说“油腻了”之类的话。
洋柿子鱼肉看上去不见油腻,也确实比酸菜鱼省油。陈柚觉着味道不错,要是陆子牧也吃得来,这道菜倒是可以成为他们桌上的常见菜。瞧他的脸色,先不说味道,对菜的色相他是很满意的。
一双眼锃亮的。
“我瞧菜园子里的洋柿子红了,盼啊盼总算是红了,还以为这洋柿子就红不了了。”她说,“有点酸甜,不知道合不合你胃口。”
陆子牧坐在凳子上,桌上已经放好了碗筷,没什么客人做的,这就是他家,“我尝尝。”说着已经在勺盘里的汤,浇了一勺汤碗里,才去夹鱼片。
鱼肉要比猪肉细腻,陆子牧早就练就了吐刺的本领,鱼片的细刺难不倒他。
实事求是:“好吃。”
陈柚笑着说:“吃得来就好,只要你带鱼回来,这菜就能烧,不比酸菜鱼费油。”
这下子陆子牧明白了,这一盘菜里最奢侈的不再是油,而是鱼肉。吃鱼肉他倒是不会觉得腻,但白肉到底是不如红肉解馋的。听陈柚这般一说,他又有些馋猪肉了。
实际上跟社员比起来,他们家里吃肉的频率很高,但是这样的频率实在难以满足一个壮小伙的胃口。就算是天天吃肉,那也是能够换着花样吃的,他总归是不会吃腻的。社员们天天吃素菜,也没有说一句下一回不再吃,想来天天吃肉也不是不可以的。
他的嘴巴可以、胃可以,但是条件不允许。
陈柚不知道他又馋肉,她确实想不到这一点,他们前两天才吃了红烧肉,一顿红烧肉可是一块上好的五花肉,陈柚已经很是满足,做好了好长一段时间不吃肉的打算。
真想等到下一回能够买到五花肉的时候再买肉。
想归想,能买到什么肉不是陈柚想想就成的。
陈柚的手被抓住,她下意识想缩回去,倒是没有真的缩回去,而陆子牧的视线落在她的手背上,能看到一点痕迹,其实已经不疼,或者是最开始就不疼。
“只是被鱼鳍划到了,不疼的。”陈柚将手放在腰侧,陆子牧目光反而不知道往哪里放,他说下次鱼他会片的,又说,“我跟师傅学了一招,片鱼肯定比你要快。”
“我敲碗等你回来啊?”似乎想到那副模样,陈柚傻乐,“陆子牧我发现你这个人怎么这样会疼老婆啊?”
四目相对,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话的陈柚瞪大眼睛,死活不眨眼,却在陆子牧的笑容里破功,他说,“陈柚同志,你是调侃我,还是调侃你自己。”
陈柚随意四处看看,到底没有再反驳什么。
她说有饭堵嘴的。
也不管有没有人在意,陆子牧摆了摆肩,好吧是他话太多。
一顿饭下来,陈柚觉着饭友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停留过久,她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吃饱了饭,陆子牧倒是自觉,整理着碗就往外边走,实际上陆子牧的一天是有工作的,陈柚烧饭只是她比陆子牧的时间更为自由。
陈柚之前说的仓管员,到底是没有当上的,倒是陆子牧在器械厂有了工作,还没拿正式工资。仓管员的活,在大队里头是香饽饽,一开始因着知青的关系,大队确实有照顾陈柚的意思,不过陆子牧在器械厂有了工作,就显得陈柚没有这样需要一份工作。
夫妻两个一个是工人,一个是仓管员,这条件就超过社员太多。两个人之中有了一个工人,另外一个在被照顾的重要性上就不那么突出。
经历过一次到手的工作都丢掉的情况,再碰见这样的事,陈柚的心里没有多大的起伏,不过她也不清楚自己是否能够遭受第三次。如果人真的是遇事多了就习以为常,就不会有知青在乡下疯了。
疯掉的人,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疯掉的,悲观的时候陈柚就想着过好当下的以为清醒的每一天,谁也不知道哪一天就到了极限的点。
陈柚的感觉不是错觉,陆子牧确实在无意之间看了陈柚许多眼。虽然是县城器械厂,离县城反而是有些距离的,到县城的距离跟到半亩的距离差不多。
一双塑料凉鞋不知道是公社里多少大小姑娘的梦寐以求。
秦静出嫁时的那双鞋,让她成为风光的新娘。
他们日子的蒸蒸日上,让陆子牧产生一种无力感,回家的路上踏车都要比平时快,想看看陈柚是不是在后悔。
在乡下,刘家能给陈柚的,确实比他能给陈柚要多得多。
可是每一天,陈柚都是用微笑迎接他的。
就算笑容不是时时挂在嘴边,但是看见他的第一眼,一定会有一个笑容。
那怎么能够不算是一种肯定。
想起饭桌上有有说起的话,三两个碗盘,陆子牧都洗得起劲。井水打在手心手背,心里的那些莫名的愁绪在这一刻变得不再重要。
像她说得,他们要把自己的日子给过好。
陈柚不去比,他却不能真的就以此为由,想着躺平。
剁了鸡食的陈柚不知道陆子牧坐在木盆前傻乐什么,天已经要黑了,阳光已经不那样明亮,下班前的太阳在偷懒,发出来的光本就不太明堂还要被那些云朵给遮住。陈柚来了兴致,且看看陆子牧要什么时候才能回过神来。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光完全暗了下来。
影影绰绰、他站起来了。
“有有?”
走近了看见陈柚面前的箩筐里头是切碎的青菜叶子:“给鸡喂宵夜?”
“……”陈柚跟不知道什么叫晚餐的人,没什么话好讲的,“你,去给鸡喂晚饭。”
接过箩筐的陆子牧还不忘说:“天都黑了。”
天都黑了,不叫宵夜叫什么。
陈柚对着陆子牧的背影打了两圈,反正他后脑勺又没有眼睛,反正天都黑了。
大不了伸个懒腰。
“陈知青。”
来人打着手电筒,裤腿一高一低的,跑得急有些气喘吁吁:“陈知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