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梨白盛了三碗粥,把中午剩的青菜热了一下,端上了桌。
赵磊看着自己碗里近乎于清水的粥,用勺子捞了好几下,捞出的米用肉眼都数得清。
囡囡显然比他好一些,面前那碗勉强可以称得上“稀粥”。
沈梨白就不一样了,喝完一勺粥,腮帮子还能鼓动几下,咀嚼着香甜的米粒,见一大一小都坐在那里拘谨地看着她。
“吃啊,都看着我干什么?”
“那个……”
赵磊顿了一下,从怀里取出一颗晶石,这是他们这个世界最值钱的硬通货,只有高级变异种的大脑中才有一定几率发现,被人体吸收后可以觉醒某些异能。
刚刚在大楼逃难时已经用掉了一颗,现在也只剩这一颗了。
赵磊仔细想过,这位掌柜的如果真是……那种东西,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收留他们,与其被半夜吃掉,不如他先主动展现一下诚意,也许对方收了他的钱,就不惦记他和女儿的小命了。
沈梨白的眼睛亮了起来。
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觉得样子同她在书上见过的那些精美的宝石十分相似,触手的质感光滑坚硬,色泽闪耀,一看就价值连城。
沈梨白的态度立马就来了个180度大转弯,把宝石收回屋里,回来时还大发慈悲地带了一盘炒鸡蛋。
“这可是我最后一个鸡蛋了。”
沈梨白睁着眼睛说瞎话,十分不舍地把那一小碟鸡蛋推到父女俩面前,
温声细语道,“现在世道不好,食材都紧俏的很,这鸡蛋本来是我给自己留的。”
赵磊非常共情地点头,对沈梨白感谢了一番。
这父女两天天过着死里逃生的日子,不知多久没吃过一顿饱饭了。现在沈梨白晶核也收了,赵磊也能稍稍放下心来,和囡囡狼吞虎咽地把那盘鸡蛋瓜分得干干净净。
吃完饭,沈梨白装模作样地在柜台后打了会算盘,“二位给的东西折合银两本来是不够住的……”
赵磊心里一紧,赶紧摆手,想说我们在一楼打地铺就行你千万别赶我们走,就见沈梨白抬手将一缕垂落耳边的发丝撩起,抬眸朝他和囡囡盈盈一笑,“不过看你车舟劳顿的还带着孩童,属实不易,店正好还有一间上房,便给你们住吧。”
赵磊虽然不大通古文,但也明白“上房”的意思,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见一只纤长素手递了一块木牌过来,那手指节细瘦,手腕白净如上好的瓷釉,若那九天之上有仙子玄女,大抵就长着这么一双手。
赵磊瞬间红了耳廓,有些局促地把右手在裤子上抹了抹,这才小心翼翼地接过木牌,半点没敢碰到她。
他曾是联邦守卫军的军人,手上是刀枪磨出来的茧子,现在还沾了泥和血,虽然刚刚在水中洗过,但依旧粗鄙不堪,他不想让她看见。
多亏赵磊生活在末世,只觉得木牌上刻着的纹路颇为繁复,完全不知道那其实是小篆的“地”“六”二字。
“沈记客栈”共有六间客房,真正的上房是三楼东边第一间的“天”字号,只有一间,其次是二楼的“人”字二号和三号,最差的便是赵磊手里拿的这间“地”字房,共有三间,“六号”排最末。
赵磊捧着这块最差客房的木牌,如同捧着最珍贵的瑰宝,指尖甚至都不敢多在那纹路上摩挲,生怕手上的伤口破了弄脏木牌,他眉开眼笑地谢过沈梨白,抱起囡囡正要上楼,却被叫住。
沈梨白从后面追来,将手中一只小药箱递给他:“这儿有些伤药,有止血的,也有治跌打扭伤的,你且拿去用。”
把千恩万谢的赵磊送回房,沈梨白回到自己屋子,从枕头底下拿出那枚晶石,眉开眼笑的捂了一会,开始仔细端详。
晶石直径有拇指那么长,在烛火中泛着淡淡的绿色光泽,那种颜色按现在的话说叫祖母绿,沈梨白不知道什么祖母绿,只觉得这宝石可真是美极了,拿到集市上觉得能换到一大笔银子,再多搞几颗,也许自己还真能有还清欠债的那天。
沈梨白把绿晶石小心翼翼地塞回枕头下面,美美地枕上去,仿佛长久的黑暗中终于透了点朦胧的光,有了希望,心头的忧虑一下子轻了不少,沈梨白沉沉地陷入梦乡。
枕头下渐渐发出绿色的光,那光芒越来越亮,大约持续了一炷香的功夫,又渐渐暗淡下去,直到消散,沈梨白全程毫无所觉,在梦中翻了个身,继续睡了。
赵磊洗了澡,用沈梨白给的伤药涂了伤口,又拿热毛巾给囡囡擦脸和胳膊,舒适的环境令人放松,囡囡实在太困,赵磊给她裹脚踝的时候就靠着椅背睡着了。
赵磊把女儿抱到床上,自己却不敢马上入睡。
这客栈和那位貌若天仙的掌柜实在太过蹊跷,以赵磊的警惕心至少也要守完上半夜,确定安全后再囫囵打个盹,但不知是体力实在到了极限还是什么,他坐下没多久就睡着了,一觉醒来,天光已是大亮。
赵磊的第一反应是扭头去看女儿的床,沈梨白知道他担心女儿定不肯分开来住,所以很贴心的给了两人双床房——床上却空空如也。
浴室,衣柜,床下全都没人。
赵磊只觉得一阵气血上涌,心砰砰地跳,整个人被一种名为悔恨和恐惧的情绪攫住,他拧开房门,飞快地跑下楼,却在下一个楼梯转角处定在原地——
囡囡正好端端地坐在木桌前,伸手从沈梨白那里接过一只拨浪鼓。
她出生后没多久实验室就发生了科技崩坏,世界进入末世,见过的只有死人和畸变种,这还是她第一次拥有一只玩具。
女童的手指好奇地在鼓面上戳戳,又去拉两边的绳子,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柩在她脸上打下明暗的光影,童稚的笑声,带着饭香的空气,窗外的鸟叫,美好到不真实。
“爸爸,你怎么没穿鞋啊?”
囡囡发现了呆怔在楼梯上的赵磊。
赵磊回过神,还没来得及说话,又听到女儿带着惊讶和不解地问:“爸爸你为什么哭了?”
赵磊下意识地抬起手背去蹭脸颊,这才发现一片湿润,正尴尬间,沈梨白摸了摸囡囡的马尾:“爸爸不是哭,是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