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莺的问题戳中了许微的某些心事,许微点了一下头。
不可否认,在差点经历死别之后的再相见,看到小姐时,他心里确实有些不该有的悸动,可是以他这样残缺的身子,怎么敢拖累小姐?
在迟府时,她是小姐,他是下人,他们中间虽是隔着鸿沟,却也不是完全不可逾越,但现在却不同了,她成了宫妃,而他是内侍,就算她始终没变初心,他也不可能因为自己的所谓悸动去拖累她。
迟莺咬了一下唇,她掀开了自己的袖子,露出了自己的手臂,手臂光洁如玉,漂亮的没有一丁点的杂质,她指着那原本有守宫砂的地方,缓缓地道:“那你更不用担心了,你看,你失了尊严,我失了清白,我不嫌弃你,你也不嫌弃我,我们正好相配不是吗?还是说你嫌弃我才不同我一起?”
这话迟莺说的还算坚定,但是她自己的心却七上八下起来,视线也不看去望许微的眼睛。
失去清白那事,对她而言,本就是场意外,如果知道许微还活着的话,她肯定不允许自己做出那样的事。
她现在全然是为了消除许微的自卑,在自揭伤疤,在内心深处,她自己也不知晓
许微在不在意这些。
如果这样做,能打消许微的自卑,能说服许微同她在一起,那么自然是皆大欢喜。
可如果许微在意她的清白贞洁,那就等于她自己把自己打入了地狱。
许微的视线只在迟莺手臂上停留了一瞬,他就发觉了迟莺情绪有些不对劲,他叹了一口气,蹲在了迟莺的身前,轻声道:“小姐,我从来都不在意什么清白贞洁,在我心里,小姐的存在就高于这世界上的一切美好,所以小姐不管变成什么样子,在我心里都是高贵的小姐,我永远都不会嫌弃小姐或者背叛小姐,小姐信我。”
“那只是一个意外。”听着许微的安慰,迟莺心里放松了一些,她还是低声为自己解释了一句。
“嗯,我知道。”许微说。
他的声音变得很柔和很柔和,就像小时候在迟莺床前给她读话本子那样柔和。
儿时的记忆席卷,让迟莺也不由得卸下了心防,迟莺问:“你总是把我说的那样好,你为什么不能和我在一起呢?明明在你面前我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做过小姐。”
她不再像之前那样偏执,就好像是把许微当做一个很普通的朋友在探讨这个问题。
少
女微微低着头,眉眼下垂,看起来很乖巧,她的影子和小时候渐渐重叠在了一起,让许微的心都跟着变得柔和了许多。
许微迟疑了一下,终于还是开口道:“可能因为小姐长得太漂亮吧,事实上最开始的时候我并不喜欢小姐,我有一个妹妹,她和小姐一样大,明明她还在襁褓之中,可是母亲却被迟府的人带去照顾小姐而抛下了她,从那时起我就知道,她从此就是个牺牲品,母亲在我与她之间选择了我。”
许微到迟府之前的事,迟莺从来都不知道,这些许嬷嬷没说过,许微更没说过,现在听到这些的时候,迟莺只觉得自己的心好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闷闷的疼的厉害。
她知道许微是有个妹妹的,可是当初许嬷嬷对她的说辞是她的女儿在逃难途中染病去世了,后来许微某次不经意的提起时,也说那女孩是染病去世了。
迟莺从来都不知道,原来真相是许嬷嬷抛弃了那个女孩。
那几年闹饥荒,外面多的是吃不饱饭的流民,所以许嬷嬷是想用在迟府做工的钱来养许微,这才跟着迟府的人来到了她院里。
但许嬷嬷根本就不知道她这个小姐是不
受宠的小姐,从流民中给她找奶娘,不过是为了让她染病,让她无声无息的去死罢了,而许嬷嬷撒的这个谎,阴差阳错的让迟府的姨娘们选上了她。
所以许嬷嬷狠心抛下女儿到了迟府,实际上也是被迟府抛弃罢了。
她们把她和许嬷嬷就丢弃在破旧的院子里不管不问,至于许嬷嬷想要挣钱养许微的愿望应当也是泡汤了。
“我…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些。”迟莺抿着唇,声音也不自觉的带了一些哑。
她可以想象到一个年岁不大的孩子,带着一个还没断奶的妹妹,在流民中生活的何等艰难,更可以断定,以那样的环境,那个女孩肯定撑不了多久。
“你不用道歉,这些和你无关的。”许微说,他说这些也不是让小姐愧疚的。
安抚过了迟莺之后,许微继续说道:“最开始的时候,我没办法接受母亲为了别人家的女儿而抛弃妹妹,在刚见到小姐的时候,我心里其实也是怨小姐的,却又不得不听母亲的话去哄着小姐。”
话说到这里,许微看了一眼迟莺的眼睛,那双眼睛是那样的清澈漂亮,漂亮到总是让他不自觉的失神。
事实上在刚见到小姐时,他
心里不仅仅是怨恨,他甚至想要狠心除掉这个害他死了妹妹的女孩,想要他去九泉之下给自己的妹妹作伴。
可是在看到她实际上过得也不好,在这个金玉堆砌的迟府里拥有的只是一个破旧不堪,甚至还会漏雨的房子,府里一个最肮脏的马夫路过她门前都能毫不掩饰的嘲讽两句时,他终究动了恻隐之心。
虽说是消了除掉她的念头,却还是对她不冷不热。
直到那一日,许微看着她诱哄了迟清瑶的婢女,把那女子推进了水池里,她就站在那里,看着那女子挣扎断气,而他站在她背后看着她。
许微认识那婢女。
那人经常跟着迟清瑶来院里欺负她,践踏母亲辛苦种的菜苗,顺带也一起辱骂他。
许微的话让迟莺有些心虚,她并不怪许微曾经有怨恨她,虽说那些事自己确实不知情,却也因自己而起,可是在她的记忆里,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许微对她有过怨恨,从最初见面的时候,许微就像一个大哥哥一样,对她很好很好。
所以最开始的那些好其实都是伪装的吗?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了的呢?
迟莺忍不住问:“你并没有一直都厌恶我,为什么变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