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苏看了看天色，只见银月高悬，星采分驰，蝉鸣之声在风中萧萧瑟瑟，如一点洇在死水中的松墨，没掀起半分风浪就消散成了不易察觉的微粒。
夜已深，本就宁静的广南县此刻更是陷入了沉寂的恐怖氛围之中，鲜少再有人影出没，偶有凄厉的惨叫声从未知的角落传来，挑逗着行人脆弱的神经。
面前的女子提着灯笼，孤零零地背对着在漆黑的街道，面上毫无惧色。她的足尖轻点在松动的青石砖上，一双寂寥的杏目闪着幽幽的火光，但吐息尚且是温热湿润的，还好不是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这位姑娘，”菘蓝说道，“你看，天色也不早了，我师父又是位年轻漂亮的女医，在外头久留容易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子手中的灯笼微晃，她的裙角被夜风扬起，依稀可见一双簇新的绣花鞋。
“您说的是，是我们考虑不周了。”
她的脸上挂上了一些浅淡的笑意，声音清甜悦耳：“但我们家老爷听说两位愿意接手这个案子，实在是高兴得不得了。他等一个真相太久了，如今仙门医女愿意相助，便急着要我出门来寻两位回府商谈。”
“你家老爷？”
“是县令府的文老爷，您应该有所耳闻，他是位爱民如子的好官，可惜面对怪力乱神的灾祸，纵使文老爷有心，也无力阻止。”
水苏凝视着女子的面容，话语停在唇边，久久未能说出口。
“他知道这案子非人为？”
“是啊，”女子笑道，“二位可能不知，我家老爷与付小姐本是青梅竹马，自小就有了婚约，老人家看着一起长大的。他长付小姐几岁，只等付小姐及笄，就要娶她过门，让她做风风光光的县令夫人。”
“若不是发生了这件事，付小姐早成了县令府的女主人。她的膝下该养着好一群猫儿狗儿作伴，每日赏花逗鸟，光茶果子便要吃掉一盘。”
“医女大人，我家老爷此生未曾求过什么人，但员外府不愿查，更不愿意搭理他，他也实在是没了办法，才想着来叨扰你们。”
“倒是个用情至深的男子，不过这案子错综复杂，我们也还没理出太多头绪。”
水苏轻轻颔首，她的双眸凝视着女子，眼底柔和舒缓。
“但我既已知你所想，便愿予你所求。如今的广南县危机四伏，你家老爷若真心要寻我帮助，可以到付府附近那家客栈送上名帖，我们明早看见了，一定会前去拜访的。”
女子点点头，“老爷的意思我已经带到，二位的意思我也会告诉老爷，愿二位平安顺遂，好人有好报。”
“好人有好报吗？”
水苏笑着说：“谢谢你。”
待水苏与菘蓝走远，女子站在二人背后，看着那依偎在一起的身影，颇为羡慕地轻轻叹了一声。
“二人能相伴同行，相知相守，是多大的幸事。”
*
等到了客栈，水苏和菘蓝早就累得精疲力尽了，尤其是用着露蔼身体的水苏。她被这副体质虚弱的身子拖累甚多，总容易觉得胸闷气短，心悸不已。
菘蓝伸了个懒腰，走到钱柜处要了杯冷酒解渴。
他抬起袖子掩住唇角，一边小口抿着酒，一边问道，“小二，我让你留给我的房间是哪两间？我师父今日已经累极，得先去沐浴休憩，好好歇着。”
“留了两间房？”
小二一愣，表情有些为难，他立刻找出账本，认认真真地对了又对，就是没在登记栏找到菘蓝的名字。
“哎呀，客官，这，我们，只剩一间房了。”
“一间房？”
菘蓝压低声音，颇为疑惑地问道：“如今广南县都快成了鬼城，你们这生意还有这么好？”
小二点点头：“您是不知道，最近那方面的生意的确是不错，道上的人都愿意和我们打交道。”
菘蓝被他说的一哽，只好摇了摇手，示意他说些其他的东西。
“……不说这个，今日上午我送了一个小姑娘到你们这儿来，还同你再要了两间天字号连号的客房，叫你替我留着的，这你没印象了？”
“有印象，”店小二点点头，“但您只付了一间房的钱，这我也有印象。”
“不可能吧！”
菘蓝自认不是个粗心大意的人，他立马将腰间的钱袋子解下，理直气壮数了数里面还剩的银元数量，就连钱袋的角角落落都给仔细地搜刮了一遍。
水苏站在他身后，静静地观察着他从自信昂扬到疑虑不安的表情变化，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突然，他身子一僵，侧过头讪讪地看了一眼水苏。
“怎么了？”水苏的秀眉微挑，了然地看着菘蓝，“怎么不说话了？钱袋子里的数目可还对得上？”
菘蓝瞧了一眼水苏，虚弱地扶住额头。
“姐姐，我突然觉得我的脸还有一点疼，晚上怕是得用冰敷敷才能好些，方才数的银元数都给忘了，不会是打着脑袋了吧。”
“还疼着？”
“嗯。”
菘蓝委委屈屈地低下头：“疼得厉害，要是因此破了相，就更不得好了。”
水苏并不生气，只是觉得有些好笑，她伸出手轻轻在他脑门上戳了一下，无奈地说道：“用冰？在这么个地方，你想到哪里去找冰？还是说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伤口，也值得你如此兴师动众了？”
“姐姐说的是，”菘蓝连忙道，“这样吧，小二，先把这间屋子给我们留下来，你们后院还有没有空地可以将就一晚？我不挑，给个棚子就能睡，吹吹冷风才对伤口好呢。”
小二摇了摇头，又迟疑地点点头。
“有是有，但今日已事先租给湘西那儿来的赶尸人了，他带了一屋子爱说梦话爱磨牙的男客，您要是不介意，也能挤在一块凑合一晚上。”
“赶尸人?”
菘蓝的鸡皮疙瘩起了一身，整张脸都吓得刷白，他摆摆手，姿态极为抗拒。
“哎，您别走啊！您放十二万个心，只要领头的哥们儿不乱动，那些客人们绝不会对您做什么的，他们可都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