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礼部尚书如此言说,皇帝心头愈发没底。
倘若此卷的主人还是北凉人,礼部尚书那番话便是涨了他人志气。
今日特意在贤德殿拆卷公布名单,自个的出发点是让北凉人见识天晟读书人的才学。
没想到小小北凉竟欺天晟到此。
他这个皇帝当到这个份上,委实丢了列祖列宗的脸。
皇帝沉着脸,再度瞥了一眼托盘上放着的试卷,旋即抬了眼皮,往底下望去。
底下文官一列中垂首立着国子监祭酒。
上回他就命他好生准备科举,国子监那么多学子竟然没有一个能让他长脸的。
这个祭酒当真是糊涂了,教出来的学生一个个的全都不堪大用。
不但才学被人比了去,更将好名次拱手相让。
倘若状元的名次也被北凉人占了去,他非杀他泄恨不可!
祭酒完全不敢抬首,虽说没有抬首,但脑门上有一道视线射来,他已经感觉到了。
今日这般场面,他即便不死也得脱层皮。
常言道伴君如伴虎,他一个祭酒,从三品的官,只主管国子监,原想着安乐惬意,没想到仍然逃不了君虎的狠。
心头拔凉拔凉的,弹丸之地北凉如何能出了那般有才学的读书人了?
如此想着,祭酒悄悄抬眸望一眼龙椅上的皇帝,见他龙颜阴沉,自己大抵有数了。
今日的罪责,皇帝约莫全都会怪在他的头上。
面对死亡,说不怕,那是假的!
当了那么多年安稳的官,临了却栽在了北凉人手中。
祭酒浑身抖索不停,他是发自内心的害怕啊!
郑丽琦想与身旁的父兄谈话,奈何此刻皇帝沉默着,底下众人皆不敢大喘气,她只好闭了嘴。
一甲三人,北凉人已有两个席位,只余最后的状元。
倘若状元也是北凉人,届时父亲难道真要将她嫁去北凉?
当然,留北凉人在天晟京都也不是不可。
但父亲是丞相,某种程度上,不太可能将她嫁给北凉人。
其实北凉人是否是状元,对她来说不重要的。
重要的是,状元郎必须是一个长得俊美之人,最好将夜翊珩比下去,如此才能解她心头之恨。
念及此,她又往众位考生瞥去,还是没能寻出一个比夜翊珩俊美之人,这不禁让她有些泄气。
当然,今日有一件事值得她庆贺,那便是黎语颜什么名次都无。
先前入场科考时她那番装腔作势的言论,如今看来彻底成了笑话。
女子竟敢与男子相争,委实自不量力。
想到这,郑丽琦轻笑出声。
父兄看她的眼神皆是带着警告,意识到自己笑得不是场合,郑丽琦连忙捂住嘴。
然而皇帝已然听闻。
此刻的他正没处撒气,忽地听到一道女子轻嘲,沉声喝问:“谁人在笑?”
方才郑丞相府的千金在笑,不少立在郑家身旁之人全都听见,此刻虽然没有人指出来,但目光汇聚一处,意味甚是明显。
郑丽琦不得不出列,行了大礼:“回皇上,是臣女在笑。”
皇帝推了推放着状元试卷的托盘,往龙椅上闲闲一靠。
不如揪住郑家女闹点什么事,今儿的状元就不公布了,如此天晟的脸面也不算彻底丢尽。
皇帝自觉自己的主意甚好,便问底下跪得恭敬的郑丽琦:“是何事如此好笑,不妨说出来大家听听?”
谅她也不敢说在嘲笑天晟,亦或嘲笑他这个皇帝。
否则郑丞相的官位不保,郑家上下亦不能幸免。
郑丽琦跪着,心思千回百转,这会子是个绝好的机会,不光能将黎语颜没考上名次一点无限放大,更能让大家知道太子殿下将娶一个无甚才学的女子。
下了决定,郑丽琦开口道:“臣女听闻北岚郡主参加了科举考试,如今名单出来,郡主却不在榜上。”
“臣女以为女子就该做好女子的本分,郡主何必要与天下读书人一争高低呢?”
“世人都知郡主身为镇北王的爱女,如此家境在,百姓们自然不会责怪郡主未能上榜,进而说镇北王府出的皆是武夫。”
“臣女以为郡主参加科举是多此一举。”
“因为镇北王府子弟的骁勇善战,天下人皆知,郡主真不必因为赌一口气而去参加科举。”
“所谓龙生龙,凤生凤,镇北王府出来的子女不善学问,没什么丢人的。”
“在场之人中,不少人在国子监见识过郡主的身手,马背上英姿飒爽的郡主,确实不适合做学问。”
郑丽琦洋洋洒洒说了颇多指桑骂槐,意有所指之语,面上始终挂着淡淡笑意。
她的话音刚落,很多人都回忆起黎语颜参加国子监射艺比试的身姿。
当场有人附和:“是啊,北岚郡主不亏是镇北王的女儿,骨子里那好胜心的性格,尤其明显!”
也有人道:“怪不得她要参加科举,可镇北王府经历多少代了,哪有人参加过科举的?”
“镇北王府的男子都不能做好学问,更何况镇北王府的女子了?”
此般情景叫皇帝始料未及,他没想到郑丽琦帮他找了个好话头。
这么一来,倒是没有人关注状元是何许人了,底下众人皆向矛头对准了黎语颜身为女子参加科举一事。
就连虞昊穹也道:“小王曾就此问题与太子殿下相论过,不过太子殿下说北岚郡主即便画只乌龟在考卷上也是好的。”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嗤笑声四起。
太子殿下的感情是否太过盲目了?
一想到太子殿下失明,如此想法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叫北凉人抓了嗤笑天晟的把柄,实在是汗颜啊!
皇帝佯装恼怒,问夜翊珩:“太子,你缘何有那般说辞?”
看来让黎语颜参加科举是正确的决定,她以一己之力将天晟的丢人现眼之事全都揽在了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