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实在太多人,无人注意到此人的离开。
百姓们义愤填膺,扔臭鸡蛋,扔烂菜叶,喝骂声不绝于耳。
此次观刑,皇帝与太子夫妇皆没来,旁的皇子倒是一个不落地全在。
特别是夜震宇,他不想来,可皇命难违。
众皇子明白,此次是父皇在杀鸡儆猴。就是要他们看着,心有异者便是如此下场。
大臣们这边,有一个人站在最前端,那便是黎宗辉。
他要亲眼看着冯氏婆媳咽气,如此才好安心。
原本贺氏与他们的一双儿女也要来的,但他想着场面终究太过血腥,就他来看就成。
他一介文臣,没多大能耐。大嫂与黎毅的事情,他确实无能为力。
如今他能做的,便是亲眼看着恶人受到该有的惩处。
如此大嫂与黎毅的在天之灵也能安息。
黎宗辉双手捏拳,心情格外激动。
——
傍晚时分。
皇帝命马公公去东宫请太子夫妇进宫用膳。
夜翊珩正准备与皇帝说封黎宗辉为宁远侯之事,遂带着黎语颜进宫。
晚膳开始前,皇帝饶有兴致地命人摆出文房四宝。
“儿媳妇,写几个字。”
黎语颜福身:“父皇,儿臣今日写不好字。”
皇帝抬手虚扶,不解问:“怎么,何故?”
夜翊珩解释道:“黎毅的长枪太沉,昨日颜颜对战夜雍,后来又耍了一套枪。今日她的手直颤,连毛笔都捏不稳。”
皇帝闻言,朗声笑:“原来如此,那待会用膳时,阿珩可得将人照顾好了。”
“是,儿臣遵命。”夜翊珩颔首。
皇帝“嗯”了一声,抬手命人将文房四宝收起来:“往后有的是机会再写。”
黎语颜趁机道:“父皇,那两本字帖该还了吧?”
“哈哈哈,你这丫头怎么还记着?”
“儿臣答应山长,帮他拿回的。”
皇帝虚指黎语颜额头,笑着道:“早准备好了。”
马公公上前几步,将红绸包着的两本字帖送上来。
皇帝接过转而交还给黎语颜:“朕也想要,儿媳妇多写几本,当然得等手好的时候。”
黎语颜接过字帖,点头道:“儿臣既然答应父皇,定会办到。”
忽然间,皇帝叹息:“你们两个对朕这个父皇还是疏离了些。”
闻言,黎语颜看向夜翊珩,夫妻俩交换了个眼神,不知皇帝此刻的葫芦里卖的是何药。
皇帝走到饭桌旁,掀袍落座,抬手命太子夫妇也坐。
夫妻俩又对视一眼,在皇帝对面坐下。
这时,皇帝抬了抬手指,马公公旋即捧来一只锦盒。
皇帝亲手打开,一一将里头的瓶瓶罐罐指出来。
“这些是解药,是这些年来朕命人给阿珩下的毒的解药。寒毒的解药早扔了,其他的都在。原想将这些解药也扔了,后来也不知为何愣是留了下来。”
“阿珩,朕不配当父亲。”皇帝喃喃道,“你若想杀了朕,朕绝不反抗。”
说话间,他从怀里掏出一份诏书。
“诏书朕已拟好,这皇位就传给你了。”皇帝忽然笑了,“朕也好早些与你母后团聚。”
夜翊珩冷声道:“是,你确实不是个好父亲。先前不是,现在也不是。”
皇帝惊愕:“朕将皇位传给你,你若杀朕,朕也不计较,如何此刻还不是好父亲?”
夜翊珩淡淡回道:“父皇让儿臣杀了,是想儿臣留个千古骂名?”
皇帝摆手:“不是,绝不是!朕已经想好了,昭告天下时就说朕是自然亡故的。”
夜翊珩问:“你当真想死?”
皇帝嗫喏着嘴唇,半晌道:“朕想长生,奈何没有长生。朕对不起你,自然得给你一个说法。朕还想着你母后,想与她早日相见。”说到后来,声音越来越低,眼泪竟流了出来,“朕还没看到你们生儿育女,如今若是死了,好像还有挺多遗憾的。”
这时,黎语颜道:“父皇既然给殿下下了那么多毒,自然也清楚很多毒素一旦经过一个时间节点,原本的解药便无用了。”
皇帝颔首:“确实如此。”他瞧着锦盒内的解药,叹息道,“所以朕后悔啊!”
哭得一把鼻滴一把泪。
可是世上没有后悔药。
黎语颜适时地问:“殿下身上毒未解,父皇忍心就这么离开了?”
“可朕对不起阿珩啊。”
夜翊珩淡声道:“父皇只不过想儿臣说句原谅的话。”
皇帝一噎,抹泪轻声嘟囔:“能说句原谅的话,自然最好,朕也好走得轻松些。”
“我说老头,你别装了,成不成?”夜翊珩沉了脸。
皇帝尴尬地笑:“朕说的都是真话,真话。”
罕见地听太子如此唤他,皇帝不怒反笑,越笑越大声:“朕这个老头,朕确实是老头了。”
夜翊珩不接话。
黎语颜道:“父皇就别在殿下跟前装得可怜兮兮的,殿下早看穿了。父皇也知道自己一把年纪,如此装,与年纪不符,与身份更不符。”
被儿子儿媳这么一通数落,皇帝浑身舒坦。
他抬手,高兴道:“上酒上酒!酒杯满上!”
太监们旋即来倒酒。
酒过三巡,皇帝又道:“朕得向黎燃道个歉,向镇北军道个歉……”
他数着自己这些年来的不是。
听到后面,夜翊珩终于忍不住了,开口道:“父皇什么时候能自己批阅奏折?”
皇帝唇角一抖,沉吟片刻,道:“批阅奏折是储君必修的功课,旁的皇子都想干这事,他们轮不到。”
夜翊珩一仰头,将杯中酒饮了。
老头又哭又笑的,脸皮不是一般的厚……
“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的老头?”他轻声嘀咕。
黎语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