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单独提审一位掌管武器库仓的前兵部员外郎,许以重诺,他才松口说考虑考虑,当夜就暴死狱中,难说其中没有这些人的手段!”
“七郎,牵扯到二十余年前晏相当政时期,如何追查?这件事你如何想?七郎?!”
晏容时的长案上摆得满满当当都是供状。
修长指节按住面前一份,耐心地挨个翻找着,从纸堆里搜出第二份。
“稍安勿躁。先看看我家八郎的供状。”他不紧不慢地把晏八郎的供状拿到近前,果然一目十行地查看起来。
十一郎的嘴角抽搐:“什么时候了,你还管晏八郎的事?他在你手里翻不出浪花,谋害你这兄长的案子往后推一推……”
“推不得。八月天气不算冷,再推几日,尸身要放坏了。”
晏容时几句对话间已经找到了想要寻的关键字眼,指节在纸面上轻轻地叩了叩。
“去岁冬夜晚,当街拦住八郎,巧舌如簧说动他往外递送消息的,是一位四十来岁年纪的文士。身高七尺上下,体态瘦削,山羊胡,言谈颇为文雅。——相貌对上了。”
他当即吩咐下去:“八郎人在何处?传来上堂。”
晏八郎正在戴罪立功。
在大理寺某处审讯室里,昏天黑日地审人犯,录口供。除了一天三顿堂食机会能出审讯室放放风,几乎不见天日。
被自家兄长相召,晏八郎像个幽魂般飘过来。
眼下青黑,比起关在待审小院整天伤春悲秋那阵,人瘦了一大圈。
晏容时满意地召八郎近前。
晏八郎确实能干。有他顶着,自己最近清闲了不少。
晏容时开始每日例行的温言勉励。
“按理来说,你现在应该罢官待审。但你的运气实在好,最近大理寺接连排查大案,急缺人手。因此,才有罕见的戴罪立功的机会放在你面前。八郎,你还能顶得住否?”
晏八郎强打精神,咬牙说:“下官撑得住!下官还可以做更多!”
“很好。过去堂下,看一眼角落停着的尸体。”
晏八郎不明所以,但人陀螺般转了几日,脑子已麻木了,幽魂般地飘过去,果然掀开白布盯一眼。
只一眼就脸色大变。
连着倒退两步,扶住墙柱,闭了闭眼。
晏容时露出满意的神色:“所以你们认识。究竟是如何认识的,如实说。”
“有劳。”他把晏八郎的供状放去十一郎面前。“亲友涉案,审断回避。”
十一郎:“……”谁让他不长记性,一次两次往七郎面前凑,活该他被抓差!
十一郎面无表情地提笔蘸墨。
晏八郎的供状又新添三四行。
被掐断颈骨而死的文士朱臣年,他不知姓名,但确实就是去年冬日开始和他接洽,见过几面的“幕僚”。
朱臣年背后的主人,便是许诺晏八郎“高升”之人。
晏容时把朱臣年的那份供
状翻过来,在“郑相”两个字下,提笔画了个圈。
若无其事把供状扔进一大堆卷宗里。
值守吏人战战兢兢送上第二杯新茶时,晏容时另起个话头,和面沉如水、查验尸体相貌的十一郎说话。
“说起我祖父,老人家看人极准。曾经有几次笑说点评朝廷崭露头角的后起之秀,性情,为人,长处,弱点,事后均一一应验。”
“朝中只有一人,他老人家看走了眼。这位无论性情还是处事,和祖父当年的预判截然不同。祖父因病隐退后,还有两三次提起了他。”
十一郎的注意力被转移过来。
“晏相当政时的后起之秀,如今年岁只怕也不小了。不知评议的是哪位朝廷栋梁?”
晏容时捧着茶盏啜了一口,慢悠悠地道:“正是如今的郑相。”
——
傍晚时分,老门房颤巍巍把两个灯笼高高挂上大理寺官衙门楣时,一辆马车在官衙台阶前缓缓停下。
应小满跳下车,搀扶着义母和阿织下车。晏家几名长随从马车上提下大包小包。
“西边请。”隋淼当前带路,走进大理寺。
河童巷突发命案,住在隔壁的应家又成了人证,又住进来官衙西边小院。住的还是同一间小院。
一回生,二回熟,应家人这次搬进来官衙住,心态比上回自在了很多。
宫里赐下的玉如意最先从箱笼里取出,连同观音大士画像供奉在堂屋正中,其他的箱笼包袱再慢慢收拾。
义母一边收拾着箱笼一边和应小满闲聊。
“咱们又搬进官衙里,七郎晚上会来么?他忙成个陀螺了。”
“最近有八郎帮他。七郎这边逐渐腾出手,可以偶尔过来咱家吃饭。如今搬进官衙了……兴许得空就会来吧。”
义母很高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自家兄弟就该互相帮衬着。”
但对着眼前摆了满地的大包小包,人又犯起了愁。
“马上要回老家了,咱们还搬来搬去,够折腾的。”
应小满抿着嘴只笑,高高兴兴地把包袱打开,物件四处放好。
阿织含着隋家哥哥帮忙搬家时塞来的糖人儿,笃定地说:“阿姐喜欢住这里。”
应小满刮了下阿织的小鼻子。
心里惦记着人,嘴上硬扯别的事。
“肉铺子就在斜对面,走过去几步路就到了,做生意方便。就在这里住到八月底也不错。”
义母不信:“住在官衙里做人证录口供,怎么做生意?你还能在官衙里杀羊?”
应小满顿时一懵。忘了这茬了……
“等七郎过来,我问问他。”
——
“把这袋卷宗交给晏寺正。”
晏容时当面把整牛皮袋二十来斤的卷宗移交给执事官员。
方掌柜在京城人脉太广,他自己供认的定期走动交结的人物就有三百余人。录供急缺人手。
还好现在有晏八郎玩命地干活,一个抵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