鹅毛般的大雪纷纷扬扬落下,沈泯山站在圆窗前,沾染着鲜血的左手避开玻璃碎片探出,盛住几片碎雪,那缕洁白在她苍白而冰冷的掌心缓慢地化开。
路灯的暖光照不亮她清冷的骨相,大半张精致清秀的脸隐在阴影里,面具随意地弃置在脚边。
沈泯山睫毛轻扇,过了许久,缓缓回过神来,低头看向光脑
——段承铮的小窗一直开着,而她却一字未动。
【你打算回天命吗?】
“嗯。”
锖色的光脑与破损的义肢咣当落地。
【其实,我很好奇你是怎么看待这件事的。】
忒弥斯所指自然是段承铮骗她一事。
沈泯山的情绪很淡:“我不会再和段承铮合作。狄武死了,黑党必然覆灭......我有自己的事,也该走了。”
段承铮是红党首席,以他的能力今日应当不会出事,黑党收入囊中只是时间早晚。阿波罗的计划毁得彻底,沈泯山却不知为何说不上高兴。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沈泯山将飞行器放在监控照不到的地方。
【那你呢?】
“什么。”
【你就没有什么情绪吗,愤恨,厌恶什么的。】
“为什么要有?”沈泯山有些不解。
【他背叛你了。】
忒弥斯觉得,沈泯山可能是她见过最不像人的人了。
“他必定有他的缘由。”
沈泯山找到狄武的尸体,拿他的指纹开了光脑,找到了阿波罗的联系方式,报给忒弥斯让对方记着。
“段长义若拿他父亲性命威胁,他做什么都无可厚非,没有对错之分。只是于我,他做了错的选择。”
【那什么于你是对的选择?】
忒弥斯顿了顿。
【或者说,如果你是段承铮,你会怎么做?】
“直接杀了段长义,拿段承风当人质,带段长青回来。他一定能做到。”
他们的谈判必然单独进行,最可能就是段长义拿枪或者刀指着段长青,逼段承铮发消息。以段承铮的爆发力,完全能在段长义动手之前杀了他。
这是沈泯山的推断,否则无法解释段承铮为何要突然发消息骗她。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他死了,像狄武一样被沈泯山随便打开光脑
——但这不可能。
事实证明沈泯山的猜测完全正确。
所以她了解段承铮这么做的原因,也理解他的行为,却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选择。
对沈泯山而言,她没有原谅,也没有不原谅。
她本就要走,不告而别只是一种告别的方式,是她斩断二人关系的决绝。
【你们人类往往受情感的桎梏。段承铮就是有百分百的把握,也不会在那一刻用他父亲的命赌这个注定的成功。泯山,你不懂的。】
忒弥斯忽然开口。
“...是,我不懂。有时候我觉得,你比我更像人类。”
沈泯山淡笑了一下,没有去看地上的面具、光脑与义肢,径直走上飞行器。
当它驶离原本的位置,离大楼有一些距离,沈泯山蓦地抬手,一枪子弹射向楼内的炸药包。
而后,石破天惊,硝烟弥漫,火光闪动如妖艳的红莲在大楼各处绽放,为天地间茫茫雪色点上一笔朱砂痣。
沈泯山坐在飞行器上看着,感受属于她的,一个阶段的终结。
怀楚星四季如春,七月暖风和煦,阁楼二层的琉璃窗折射的阳光绚丽梦幻。
沈泯山坐在自己寝宫的工作室里,工具凌乱地堆满铺着昂贵手工针织地毯的大理石地面,墙面上精雕细琢的玉石雕像凝视着她忙碌的身影。
距离沈泯山回宫已经过去十几天了。
那日她扔掉光脑前给沈非发了消息,让她几小时后去天命皇宫佛拉里斯宫门口等她。
谁知天命境内治安甚严,以首都怀楚星为最,飞行器只能在港口停泊,开不进市区。
在荒蛮待久了的沈泯山不知道这些,破损的义肢丢在了伯龙,她没有双腿开不了摩托等载具,黑皇后直接出现在怀楚星又会太过引人注目。
她只能按着构想叫黑皇后两臂幻化成双腿,主体变为飞行背包式样,带着她不太灵巧地在市区穿梭。
即便如此,因为她左臂浸满鲜血,身份信息不在天命公安数据库里,被警察当做星际逃犯拦下调查。
最后,她是被警察的飞行警车送去佛拉里斯宫门口的。
沈泯山没有任何嫌疑人的自觉,一路在车上俯瞰窗外的景观。
倒是总算等到她的沈非被吓了一跳,看着她那空荡荡的裤管和被鲜血染红的手臂,眼眶直接红了,二话没说喊人把沈泯山抬进了宫内,叫来七八个医生给她检查。
比起小姑,她的皇帝爷爷就没这么夸张,见到她时只适当地流露出了失而复得的思念与喜悦,不失上位者的威严端庄。
沈泯山不知道他在她失踪的九年里是如何睡不得好枕的,只通过他的表现以为他们之间的亲情很淡,却品不出其中复杂的深沉。
她被勒令在自己偌大的寝宫修养,整日里都有仆人服侍护工看顾,医生更是在她的阁楼里进进出出。
妥帖细致的治疗加上Alpha惊人的愈合力,不过几天沈泯山便好了个大概,除却受损的记忆与透支的感知。
——她如今连自己当时和段承铮炸的楼叫什么都记不住了。
于是她换了新的光脑,白金色的,把一些需要记的事再在备忘录里存一遍以防万一,id也差点从原本的“在线流浪”改成了“116岁无情健忘残障人士”,是忒弥斯想的,被沈泯山一口否了。现在她的id是“应如是”,用的是沈泯山前世,或者说被植入记忆里常用的网名。
【无趣。】
沈泯山戴着防护面罩切割材料,珍惜她不被医生围着做检查的自由时间,闻言无奈笑了。
“你起的id就有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