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阿婆去吧,你且在这里,勿要乱动。”王婆抚了抚陶颜宵的肩,示意小陶陶的事还需再藏着些,让阿宵安静等着她即可。
“刘一壮?”王婆转身往房门外走去,那声音渐渐走远,朝着大门外道,“听着声音像是你,但不知道你今天怎会突然到阿宵这里来?”
王婆原对刘一壮是没有意见的,也是见着刘一壮光着腚在村里长大的,只是这刘一壮虽忠厚老实,但他娘恰是个厉害的乡下泼妇。
这四年,自从刘一壮娶妻后,虽再没见他娘徐春英嚣张跋扈得在村里叉腰蹦跶,但总听得到一些流言碎语,说这徐春英是如何欺负她那个“下不了蛋”的儿媳妇的。
这下可好,给她“下蛋”的儿媳妇难产死后,她便急着找到阿宵这儿来了。
“有什么事,与我王婆子说也一样,阿宵正忙呢!”王婆对憨笑的刘一壮上不了脾气,但双手怀抱胸前,已然一副逐客模样。
刘一壮挠了挠后脑勺,圆鼓鼓的手提着一刀肉,一双蝌蚪般的眼睛笑得没有了缝。一边说着,一边探着肥头大耳往王婆身后张望,“我有东西要送给阿宵。”
“有什么东西交给我王婆子也一样!你莫不是信不过我这个老婆子?”
“信得过。”刘一壮讪讪笑道,手上的东西却往身旁遮了遮,却是没有要转交的意思。
“你这刘一壮,我王婆子人老,眼不花!”王婆没了好性子,那怀抱在身前的手,指了指刘一壮遮掩的肉,没好气道:“你还怕我这穷婆子生吞了这肉不成?倒是什么稀罕物?赶紧拿着走人,一会儿你娘徐婆子得提着刀杀到这里来讨肉来了!”
“我没告诉我娘。”刘一壮挠了挠头,全听不出王婆那藏在话里的暗刺,解释道,“今早阿宵搭了我的车,放了钱在车上,原想着把钱退回来,但我仔细想了想,还是拿肉来抵这些钱,正好。”
里屋,陶颜宵听得清楚。
她要是再不出面,刘一壮怕是不会走的,且这三文钱哪抵得了一块肉?
她轻扯开小陶陶的手,见小陶陶又皱着眉,追着她的手而来,便随手拿了一块方帕,卷成了一圈,用来替换自己的手指。看着小陶陶的眉头松解开,且依旧睡得酣甜,便也安心下来。
走出房门时,陶颜宵只小心开了一道门缝,只够一人进出,走出房门时,又轻手轻脚将门阖了上,全然将刘一壮的视线挡在了门外。
奈何这屋子已经有些年头,且做工粗糙,随着那阖门的动作,那屋门发出一记“吱咯”的刺耳动响,绞得人心里拧巴。
陶颜宵皱了皱眉,虽心中坦荡如水,却不知为何后背渗出薄汗来。透过门缝,望向床上的小陶陶,见他只辗转了个身,并未苏醒,才缓了一口气转身而去。
慢转过身,她的心思全不在这里,见憨笑举起肉的刘一壮,回笑道,“一壮哥的好意我收下了,不过这肉你还是拿回去吧,阿宵放的不过是三文钱的路费,也不够买下这块肉的。”
“够的够的,不用你的钱。”刘一壮连连道,那油腻的小胖手提着肉,直往陶颜宵身上“呼拉”过来。
陶颜宵身子往旁躲去,却难抵刘一壮的再三“猛攻”。那肉在她的衣襟和门脸前晃荡,她皱眉,本能得伸手欲将他的手挥开。
却见刘一壮松了手,那须臾瞬间,她忙不迭接住了往地上掉的肉。而起身时,那刘一壮又开启了第二波迅猛攻势,直拿了花簪子往她眼前戳来。
“这个也是给你的。”他一手将花簪往前抵,一手挠了挠后脑勺憨笑着道。
“一壮哥,我不要,你都拿回去。”陶颜宵用手护在自己的眼前,不料,那簪脚直接插在了她的两指缝里。
惹得王婆忍不住破口大骂道,“刘一壮,你真是个风炉子不进气的缺心眼子!你这是要用这破簪子戳瞎了阿宵的眼睛吗?!通通拿回去!还是孝敬你娘去吧!”
“我娘她年纪大了,戴不了这个。”刘一壮挠挠头,有些为难,“我见着街上姑娘戴这个都挺好看的,刚好旁边有个老哥在卖这个,也值不了几个钱,就带回来了……”
他红着脸望着地面解释,那被脸上的肉挤没了的蝌蚪眼睛,时不时瞧上陶颜宵一眼,心想,阿宵戴了也应是好看的。
陶颜宵有些急,若是收下了,便是不清不白拿了男女间的信物了。正想着推搡出去,却听得房门内“哐当”一声巨响,随即又传来呜咽哭声。
“阿宵房里有男人?”刘一壮讷讷道,见陶颜宵递过来的物件,也不伸手拿着,却是往房门口冲去,一把推开了门,“贼人?!”
他惊道,急步上前,撸起了袖子,作势要将倒在地上的小陶陶生擒活捉了。
王婆和陶颜宵对了眼色,竟一时相对无言。
见刘一壮摇摇摆摆上前,陶颜宵上紧放了手上物件,跑至小陶陶跟前,护住了他。
“阿宵,你?”刘一壮粗壮的腿停滞不前,眼前的一幕让他彷如梦魇,他用带着油腻腥子的圆手,使劲搓了搓眼睛,声音高亮如雷啸,“他是你什么人?”
“姐姐,这是谁?”小陶陶那健硕的身子缩成一团,蜷在陶颜宵的怀里,瑟瑟发抖,倒像极了一只受伤的小奶狗,“怎么这么凶?小陶陶好怕。”
“不怕。”陶颜宵将他掺扶起身,张嘴欲解释,却不料被王婆挡了话头。
刘一壮见陶颜宵欲言又止,虽听得那男人一声声“姐姐”得叫唤,可突然冒出这么一个陌生男人,还毫无避讳得躲在陶颜宵怀里,他怎么也抑制不住沸腾上脑的血流,微眯的蝌蚪眼睛急红了眼,那高亮如雷鸣的声音带着颤抖和咆哮,“阿宵,这男人是谁?!”
王婆见势不对,忙走到刘一壮跟前,道,“你这是长了一双不中用的眼,不如那独眼龙看戏的。看这模样,也该知这是阿宵弟弟了。”
看刘一壮神情稍许松缓下来,王婆顺了顺气,语气平和道,“也不怪你不知道,这是阿宵母亲在远乡的侄子,因家中遭了变故,又生来痴傻,便投奔至此。不料路上却遭了匪徒,受了重伤。你也知阿宵是个好心肠子,便是不顾些嚼舌根的闲话,也要将他收留下来的。”
一番语气郑重的说辞,不禁让刘一壮又红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