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暗的诏狱,阴冷潮湿。
昏暗的火光在狭窄的狭道里,摆动着一息微弱光亮。
“大人,我是从淳安庆和村来的,我的户籍被人抢走了,我不是逃犯,也不是流民……”陶颜霄手握着铁栏杆,对着铁栏外的人道。
铁栏外的人不予理会,只重重踹了一脚铁门,“闭嘴!”
沉重的铁门发出“哐当哐当”的重响,震得陶颜霄不敢再说话。
转身,回向阴湿幽闭的墙角内,一只偌大的老鼠从她的脚下窜过。
魂不守舍,她吓得差点叫出声,颤颤得缩回到墙的一角,将头深深埋在了臂环处。
也不知道一壮哥现在怎么样了?如果一壮哥出什么意外的话,那她真的罪该万死。
正这时,狭道外,有两人拖着一具血淋淋的尸体走过。
“这死胖子,真他妈得重!”一人说道。
“是说,比猪还沉。”
……
两人边说边调侃,只见走过的路上,是两道刺目惊心的血迹。
一壮哥?
陶颜霄抬头,从昏暗的灯光下,看到那被拖着的人,身材魁状,身上穿的灰色布衣好像就是刘一壮身上那一件。
“大人,这人是刘一壮吗?”陶颜霄三步并作两步,跑将上去,身体不自觉得颤抖,扶着栏杆,几欲晕厥过去,“能不能让我看一眼?”
颤抖的指尖伸向铁栏外,却只能眼睁睁看着暗尸体被拖向门口。
“干什么的!”其中一人怒吼道,“活腻歪了?一会儿就收拾你!”
“小六,这个女人动不得。”老刘使了个眼色对暴跳的小六道,“大人吩咐过,这个女人大人要亲自审。”
“就这个丑女人?”小六瞥了一记陶颜霄,见她脸上似是未洗干净的一抹黑,铺盖着满脸的污泥,便面露嘲讽道,“想必是犯了什么重罪,得!大人亲自出马,更由得你好受!”
两人说时,已经拖着手上的尸体离开,徒留着狂放的笑声将人的意识消磨。
未知的恐惧,和对刘一壮的愧疚和担心,充斥着陶颜霄的全身,她蜷缩在墙角一处,只觉天昏地暗。
在这里,不见日月,不知白昼,她像一只惊弓之鸟,似乎每时每刻都在等待着死亡的到来,这远比在县衙的大牢里难熬多了。
潮湿阴冷的空气中,充斥着令人作恶反胃的血腥味,时常有悲惨的叫声,穿透厚厚的墙体传入耳膜。
诏狱里,每日都是一顿饭,饭是嗖的,菜是烂叶菜,索性是没有胃口,倒是不提也罢,那狱卒说了,有一顿吃一顿,到时候被提出去,就连命都没有了。
可她这辈子总不能一直躲在这个阴暗的角落,她要找的人没有找到,现在连一壮哥都被她害死了。
无助、落寞,每日都在啃噬着她的信念。她脸上的惊恐之色也开始变得木然和再无期盼的绝望。
直到第五天,狭道上的灯忽然都被熄灭了,只剩下无尽的黑,隔着城墙般厚实的墙,她能听到从隔壁狱房传来的水滴声。
不,是血滴声。
那撕裂般的惨叫,转为无声无息,遂只听到那血滴声“滴答”、“滴答”一滴一滴永无止境。
狭道上,那微弱的光都被黢黑的深黑吞没。
陶颜霄双手抱着颤抖的身体,哆哆嗦嗦如一只失魂的兔子,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是因为寒冷还是因为害怕。
忽而,一抹悠悠的森绿色光摇曳而来。
黑夜中,那绿色的光带给她希望,又给这黢黑带去诡异的威胁。
她颤抖抬眸,伴着耳边那一声声的哀嚎投视而去,只见一人提着灯走来。
微弱的萤光,将他的身影拉长拉宽,投射在阴冷潮湿的石地上。
他的身影越拉越近,最后停驻在她的栏杆外。
“你是谁?”陶颜霄往墙角缩了缩,轻声问道。
“过来。”那声音冷回向她。
陶颜霄伸长脖子向他看去,他的脸融在黑夜中,看得并不清楚,她有些警惕,便越加往墙角处挪了挪。
黑暗处是凝结的冰霜和小心翼翼的呼吸,陶颜霄只觉对方的鼻息声也变得更加沉闷起来。
良久,她听到那个熟悉带着温柔的声音,道,“阿霄。”
她不敢置信,浑身颤栗走向那个身影,“小陶陶?”
他冷漠应声。
荧绿色的灯火慢慢靠近,依稀之间,她看到那个身穿浅青色衣裳的小陶陶正站在他的眼前。
他的目光凝视着她,那眼神中似乎多了一份生冷和阴鸷,萤光晃动,照应出他眼底无尽的冷黑。
“是你吗?”她伸手摸向他的脸,可他似乎微不可查得往后撇过脸去。
不过,喜悦和惊讶让陶颜霄只闪过一丝异样,她的指尖轻轻触向他,“我知道是梦,无数次了,小陶陶,我梦到你就站在我的面前。”她笑着望向他,在他的脸上摩挲,“只希望你在我的梦里多待一会儿。这样我才有活下去的动力……”她说着说着,眼泪便落了下来。
他没有作声,往她的方向走了一步,提起手中的萤光灯笼。
晃动的昏暗灯光画出她流畅的轮廓线条,将她的斑驳肤色蒙上一层模糊的亮箔。
他伸出手,拂去她脸上的泪痕,“你瘦了。”
“一壮哥死了,是我害死了他,呜呜呜……”陶颜霄顺着他修长的指尖,抚上他的手背,将脸轻贴在他的手上,然而,却见他手上突然青筋暴跳,一把将她的甩了开去。
她知道他又要走,“小陶陶,多陪我一会儿好吗?我不想醒。”
然而不出意料,随着他的广袖一挥,她便沉沉得昏了过去。
梦中梦,再醒时,脸上的泪痕已干,她摸着重如巨石的脑袋,支撑起瘫睡在草堆上的身体,只觉自己的元神已经被抽去了一半。
这两日总是梦到小陶陶,或是站在铁栏外,或是躺在她的身旁,每个梦里掺杂着她无尽的思念,还有两人的陌生感和她内心的恐惧。
而每次醒来,她只觉头昏脑涨,好像被人下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