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哟!”早晨起床,白胜痛呼一声,却是腰疼牵扯到全身。开垦荒地,是真的累!而且累死累活,第一年收割的晚高粱,甚至都不够开荒者的口粮,须得耕耘好几年才能变成熟地。白胜住的就是个窝棚,连乡下茅草房都不如,正式搭屋得等到垦荒之后。他扛着锄头出门,正好遇到白福德五兄弟。彼此都没啥精神,见面只互相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昨天一直都在挑水,浇那些烧过荒的山坡。今日又要去翻土,同时清理石头等杂物,这玩意儿比种地累上好几倍,没干多久白胜已经气喘吁吁。他娘的,好端端的泼皮不做,为啥要进山来当土匪女眷和孩童半上午来送饭,就在男人们狼吞虎咽时,小头目趁机在旁边画大饼:“你们莫要觉得累,这垦出的田土,都是你们自己的。寨主收的田赋,虽比官府要重许多,却没有那般苛捐杂税,日子过得比外面更好……”没人搭理他,都在忙着干饭。小头目又拿白胜举例:“像白二这般的,二十出头还没个婆姨,等开荒安顿下来,便能在山里讨老婆,再生几个娃岂不美滋滋你们只要安心种地,安心给寨主交田赋,剩下的啥都不用管。比起外头,山里千般万般好……”来来回回就那几句话,而且每天都在重复,白胜的耳朵已快听出茧了。好不容易熬到下午,小头目忽然宣布提前收工:“卖茶赚了钱,哥哥们高兴,宰了两头大肥猪,今个要好生庆贺。俺们这里,开荒辛苦,也分到些猪皮、猪血和下水,哥哥们还赏了几两肥油。快快收拾回去,这顿饭管饱,可以敞开肚皮吃!”山贼的中高层及家眷,在寨子里大块吃肉,而且还能大碗喝酒。至于白胜这种底层,也算沾了光。猪皮、猪血、内脏、肥油、蔬菜……倒进大陶锅里乱炖,滋味不错,肚皮吃得饱饱的。白胜捧着饭碗,望着山寨的方向,琢磨着什么时候开溜。今天收工早,没往日那么累,还能吃顿饱饭,正是逃离山寨的好机会。他不是来开荒种地的!……土匪头子们不多,毕竟整个西乡县,人口都比较稀少。把中高层头目全都算上,也就坐了三桌半而已。这已是黑风寨的所有骨干,下山打劫也靠他们。其余山贼,皆为农民,平时负责耕种,只在官兵围剿时才拿武器。旁边还有几桌老弱妇孺,都是山贼头目们的家眷。寨主杨俊举起一碗酒:“今個爽快,俺先干了,祝咱黑风寨愈发红火!”“干了!”众贼举碗。酒是高粱甜米酒,度数跟啤酒差不多。“吃肉,都吃肉!”杨俊一声令下,山贼们便放开手脚,划拳喝酒,吃肉吹牛。一碗碗米酒下肚,大概喝到六七瓶啤酒的量,开始有人去茅房撒尿放水。杨俊面色微红站起来,走到姚方的身边:“二弟,俺敬你一碗!”“该俺敬哥哥。”姚方端酒起身。杨俊说道:“去年劫那批纲马,二弟出力最大,赚来许多金银。要不是二弟威猛,那些茶马司指使,还真个不容易对付。”指使,即当差做事的低级军官,一群卖力不讨好的倒霉蛋。真实历史上的青面兽杨志,就是负责押运花石纲的指使,出了差错便得吃破家官司。而非《水浒传》里写的制使,因为制使隶属于殿前司,指使却隶属于武将或州县官员。姚方说道:“那些指使,也是苦哈哈,他们可不愿搏命。”“那也是遇到二弟,上去便杀了一个,剩下的全都吓得逃命!”杨俊哈哈大笑。大当家和二当家,便在谈笑中干了一碗。杨俊左手端着酒碗,右手探向怀中,只等姚方转身就坐,便抽出匕首给捅过去。别扯什么蒙汗药,那玩意儿太高端,乡下就连毒药都难找。姚方却没立即落座,而是下定决心说:“大哥,这几年承蒙收留,俺心里已感激不尽。俺也不想让大哥难做,等过些时日,就带人离开,去更下游寻处地方落寨。到时候,咱两家寨子互相扶持,一起跟那些鸟官作对!”杨俊闻言一怔,伸向怀里的手,又慢慢缩了回去。他是真把姚方当朋友,只要姚方主动离开,就什么矛盾都解决了,没必要杀人见血坏规矩。杨俊甚至愿意多给些钱粮,能把人尽快送走即可,但还是象征性挽留道:“二弟说些甚话这黑风寨,想留多久,便留多久,谁敢乱嚼舌头,俺便割他的舌头下酒!”没等姚方再说话,三当家杨英忽地站起,端碗过来说:“俺给二哥送行,干了这杯!”杨俊悄悄瞪了弟弟一眼,埋怨他表现得太着急,这不是明摆着要赶人走吗张广道坐在旁边,反而松了口气。他是真怕再拖下去,会闹得山寨兄弟火并。杨英表现得越着急,张广道反而越放心,过些日子就能离开这鸟地方,另寻个好所在天高任鸟飞。心情愉悦之下,张广道端起酒碗便喝。“干了!”姚方爽利的跟杨英碰碗,然后扬起脖子咕噜噜喝酒。见矛盾已然化解,寨主杨俊哈哈大笑:“俺也再干一碗!”“干了!”其他山贼头目,也纷纷举碗相碰。就在此时,趁着酒碗遮挡姚方视线,杨英突然掏出一把梭镖。没有安装木柄那种,只比巴掌要长一些,藏在怀中毫不起眼。“嗯!”姚方刚把酒碗放下至脖子处,猛觉腹部一痛,不可思议的看向杨英。他想不明白,自己都要走了,不再有任何瓜葛,三当家杨英为啥还要下此毒手。杨英的表情变得狰狞,猛地扭动梭镖,想把姚方的肠子搅烂,同时大喝:“动手!”“你这鸟人!”姚方勃然大怒,左手抓住对方手腕,右手持着空酒碗砸出。此人着实威猛,小腹被梭镖捅进去,还故意搅了一下,却依旧能忍痛出手,用酒碗把杨英砸得额头流血。杨英本想抽出梭镖再捅,手腕已被拿住,一时间竟挣脱不得。而姚方则扔掉砸碎的酒碗,又是一拳头抡出,把杨英揍得眼冒金星。其余山贼,全都没有反应过来。就连杨家兄弟的心腹,都以为火并计划临时取消,今天可以开开心心喝酒。正在埋头喝酒的张广道,听到动静立即扭头看去,随即推开身边的四当家,抄起长凳就砸向杨英的后脑勺。主桌这里,瞬间大乱。山寨九大交椅当中,本土派就占了六个,外来派只有二当家、五当家和九当家。但是,那六个本土派,又有两个跟姚方关系极好,火并计划他们毫不知情。也即是说,此刻四人打三人,还有两人不知道该帮谁。九当家姚常是姚方的侄子,他喝下的高粱米酒,至少有六瓶啤酒的量。脑子此时有些迷糊,几乎是下意识的,抄起筷子朝八当家扎去。八当家伸出左手挡住筷子,右手掏出梭镖,狠狠刺向姚常的胸口。“别打了,都是自家兄弟!”六当家惊慌劝阻。杨英狂吼道:“大哥还不动……”话没说完,长凳袭来,被张广道直接砸晕过去。直到这时,寨主杨俊才停止发愣,亲弟弟既然已经做绝了,他就没有任何选择余地,掏出匕首刺中姚方的后腰。“狗贼!”姚方抢了杨英的梭镖,转身朝杨俊怒喝猛刺。重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