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鹤允是说给她请位先生,指点她练琴。
但半点没说,请来的人是谁,从哪儿请的。
她也怕什么都不清楚,冒犯了人家先生。
“林琴只听说,大公子请来的大师有乐圣之称,传言他性子古怪喜云游,多年不曾露面了。”
此言一出,林挽月绾发的动作一滞,“哦?”
想不到陆鹤允还有这人脉,竟然能请的动乐圣?
澹怀院水阁。
林挽月沿着小路,远远向水阁瞧去,便见一身着灰衣的男人坐在水阁正中。
他身子端直,双手微悬,不等她看清,男人指尖一拨,悠扬的琴声便传了过来。
入耳那一刻,林挽月下意识地驻足,霎时不敢前行。
弦乐声划过水面,撩起微波,粼粼光华闪动,伴随着渐渐轻快的古琴声,轻合跳跃,婉转流动。
一曲谈完,林挽月回过神来,忙加快脚步走了过去,隔着几步远就鼓起了掌。
“先生此曲甚妙!”
“今日得以闻得这般绝世佳作,实在是我的荣幸。”林挽月笑着走近,目光中尽是欣赏。
可不料对方态度明显与她不同,那人只掀掀眼皮扫了她一眼,没有搭话。
呵,还挺傲娇。
林挽月嘴角微僵,旋即换了种语气,“先生,您既是来传道授业,那……”
“过来。”男人冷不丁开口,中断了她的话。
“弹首曲子听听。”
这话让林挽月愣了一瞬,她扫了一眼那把琴,不情不愿的走了过去。
因为心虚。
筝和琴的弹法不同,筝有二十一根弦,而琴只有七弦。
林挽月凭着乐感在琴上弹了一段,又是劈音又是滑音,动听的曲子硬生生弹成夺命调。
苍寂一双清眸盯着她的手,越看脸色越差,恨不得将“孺子不可教也,朽木不可雕也”几个字写在脸上。
看吧,看吧!
他早就说这堂课没啥必要。
陆小友非要他来!
还说自家夫人天人之姿,时不时就会显露出让人叹为观止的技能,一定让他不虚此行,
他可是冒着穿帮的风险来的,结果……
“就这?”
眼见她停了手,苍寂傻眼。
“你未出阁时,就不曾练过琴画么?”
林挽月清明的眼睛盯着他,格外认真的摇头,“没有啊。”
苍寂被噎得顿时说不出话了。
气氛僵持,林挽月倒是怀着求知好学的心,正准备厚着脸皮请教几招,就见林琴引着几个人朝这边走来。
“夫人,弦音阁的东西送到了。”
两人抬着一个精致长木盒走近,林挽月一听是订做的筝到了,喜出望外起身查看。
琴盒一开,里面赫然躺着一把古筝,二十一根弦不差分毫,她惊喜的调试了一下,久违的弦音从指尖跃动出来。
“这是什么?”
苍寂自诩当今乐圣,见过的乐器比旁人见过的草木都多,可当他从未见过如此奇怪的琴,弦足足有二十一根弦,身长略长,两侧不对称,看起来分外别扭。
“先生没见过此物?”林挽月莞尔一笑,顺手将古筝抱了出来,“我外祖是江南籍,儿时我在外祖家,从他那里学过这个。”
“此物名唤筝,也可叫鸢筝,为了日后的献艺,我将之改良了一下。”
这都是她为了作弊,特地找出来的缘由!
江南有小众乐器和古筝有八九成相似,叫做鸢筝。
而原身的外祖会不会这个,连原身的亲娘都不知道。
外祖家一个人都没了,这事也无从考证了。
这借口简直完美。
林挽月调试琴弦,端坐抚琴,当年练琴时的感觉忽然映现,指腹拨过弦丝,发出清脆乐声。
指尖飞舞,一曲常弹的《林冲夜奔》越奏越快,声色欲起又落,曲折婉转,犹如风雪漫游,悲怆又紧张。
水阁之外,成王驻足不前,听闻这飞舞的乐曲,又见弹琴那人,转眸看向了身侧的陆鹤允。
“府上有人说是你请了大师特地来教她抚琴,本王还以为这琴声是大师所奏。”
“鹤允不精音律,自然也不认得什么大师,挽月虽别无所长,但极喜音律,多年苦练才勉强如此。”
陆鹤允不慌不忙解释,不动声色的打消了成王对他的怀疑。
“那既然如此,就好好练着吧,日后献艺别为成王府丢脸。”
“是,谨遵父王教诲。”
成王听说陆鹤允请来的乐师,和苍云府那位兵法大家的弟弟,乐圣苍寂颇有几分相似。
因此才赶来试探陆鹤允的人脉关系。
毕竟,他这嫡长子如今废是废了,但不妨碍他那早逝的母亲高深莫测。
万一给她唯一的儿子留了后手。
在林挽月已经入了太皇太后眼的情况下,那他还如何压制得住陆鹤允?
不过现在看来,就林挽月的水平,根本无需什么大师指点。
陆鹤允不可能冒着泄露底牌的风险,去请来苍云府的人。
那灰袍男人,大抵就是个普通乐师,来为林挽月做陪衬的吧。
水阁桥沿,陆鹤允目送着成王离开,含笑的眼神骤然变得冷漠,回眸看向亭台,目光落在那把古筝之上,又再次柔和下来,嘴角也不可自抑地上翘。
乐声停止,林挽月抬头看向苍寂,“先生,我弹的可还行?”
苍寂一愣,“你……你别叫我先生。”
这话什么意思?
“这鸢筝稀奇,我历经千川也没见过这样的乐器。
你能将这鸢筝弹拨得如此动听,我实在担不起你这一声‘先生’。”
苍寂认真了。
平时他可不是这么谦虚的人。
林挽月撇撇嘴,看着苍寂这张脸,她总觉得这夸赞的话是暗戳戳的阴阳怪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