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毒针上的毒连苏嫣然都未见过,而且无论放血还是喝排毒的汤药,那紫灰色始终无法褪去。
余毒难清,也不知此毒性状如何,是否致命,苏嫣然既自责又为阿姐难过。
乔音着实不太会安慰人,看着身旁挽着自己,边走边哭的苏嫣然,只憋出一句:“我没事的,别伤心。”
苏嫣然抹了一把眼泪道:“那毒针贯穿了阿姐的指骨,怎么会没事?阿姐还失忆变得寡言不少,与我也不亲近了。”
乔音解释道:“如今我连自己都记不得,哪还能记得你呢。”
苏嫣然哭得更大声了:“完了完了,阿姐变傻了……”
乔音无奈道:“也没有如此夸张,只是许多事想不起来,嫣然,能跟我讲讲以前的事么?”
苏嫣然乖巧地点了点头。
姐妹两人走出怀安堂,暮色已然四合,新月如钩,洒下似有若无的淡淡银辉。
也许是身边突然多了个爱哭鬼,乔音心中的寂寥之感悄无声息地不见了。
原来她这副身躯的原主叫苏玉。
苏玉与苏嫣然虽非亲生姐妹,但一同长大,一同闯祸挨罚,感情颇深。
和苏嫣然什么都略懂一些不同,苏玉作为苏家三小姐,琴棋书画诗与茶无一精通,女红针线更是一塌糊涂让教导嬷嬷们屡屡摇头叹息。
苏玉最喜欢的是看二哥苏怀瑾练剑,看得久了自己也手痒,央求二哥瞒着爹教她武艺。
索性术业有专攻,吟诗作对来不了一点的苏玉,在武功方面倒是一点就通,加上平时东跑西逛上树下河等,原本体格就硬朗,不过几年光景她就和苏怀瑾不相上下了。
一直到苏玉十六岁,也就是四年前,苏怀瑾突然因病离世。
没人教她武功了,苏玉只好出府闯荡,想寻找更厉害的师父,可惜马还没跑出城就被亲爹派人逮了回来。
苏玉得知爹早就替自己做主定了亲,她年岁已到,被迫禁足学习新妇规矩礼仪,不能再像从前一般肆意妄为。
她不愿嫁给一个连面都没见过,除了身份尊贵以外,品性一无是处的男人,于是偷偷离家出走了。
姐妹上一次相见是去年仲夏,苏玉回来给苏嫣然过生辰。
“阿姐说自己被北域仙门天罗圣教收为弟子,那时阿姐还答应等我明年生辰带我一起见识,修行不易,我特意嘱咐阿姐照顾好自己,谁知才不过半年,阿姐就受伤了……”苏嫣然说着又忍不住落下一颗泪来,“我也没有把握能治好阿姐。”
乔音想起先前,师姐看到她的半张脸被毁去时,也是这般模样,内心瞬间柔软起来。
她抬手擦去苏嫣然眼角的泪水,玩笑道:“阿姐不是还全须全尾的么,小妹这样伤心,倒像是我快死了。”
苏嫣然连忙反驳道:“呸呸呸,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阿姐福大命大,才不会。”
还有人这样惦记,可真正的苏玉却再也回不来了。
乔音点点头:“嗯,阿姐不会死。”
她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
既来之则安之,她决定替苏玉活下去。
就像洛予珩说的那样,给自己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
从前那个身不由己的乔音,的确是死了。
再没有什么阁中规矩能约束到她,再不用顾全大局委屈自己。
前路未知,起码如今她做什么都可以自己做主了。
也许以后还是会遇到很多困难,但她已明白,或许困难就是人生的常态。
羡云师姐不在了,但如今有了嫣然,也有了家,有了退路,给了她些许在黑夜中前进的勇气。
怀抱着这种新生的期望,乔音和苏嫣然一同踏进了苏府。
准确地说她是被苏嫣然一路飞速小跑着牵进家门的。
苏嫣然火急火燎地跑回自己的房间,翻出特制的可解百毒的九转回魂丹,喂给了乔音,可依旧不起效果。
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就是以毒攻毒。
这毒兴许是修真界的哪位丹师所炼,不知用了什么方子,苏嫣然只能另辟蹊径。
她提前讲明道:“阿姐,我会将手上有的每种毒都尝试一遍,有九转回魂丹应该没问题,只是试毒的过程会有些痛苦。”
都是死过一次的人了,乔音并不害怕,反而鼓励道:“放心大胆试,小神医。”
只是没多久,还未开始试毒,院子上空却传来一声乔音的尖叫。
普天之下很少有让乔音害怕的动物,但蜘蛛例外。
何况苏嫣然从盒子里拿出来的还是一只有两个手掌那么大的红蜘蛛,看上去实在太过悚然。
苏嫣然见状安慰道:“阿姐别怕,它不咬人的,我就是取一点它的唾液。”
乔音拍着自己胸脯顺了口气:“好。”
天意垂怜,这只将她吓到尖叫的蜘蛛竟真能解她手中之毒。
紫灰色渐渐褪去,右手也恢复原样,但乔音还是感到了一丝不同寻常。
因为她觉得手有些烫,仿佛塞了个暖炉在手里。
不过嫣然方才诊断的确是把毒清完了,她想也许是两种毒素互相作用的后遗症,应该没什么大碍。
苏嫣然还沉浸在治好了阿姐的喜悦中,她双手一拍兴奋道:“太好了,阿姐的毒解了,明日就可以和我一起欢欢喜喜地给爹爹祝寿了!”
上一世乔音没见过娘亲,因为一出生娘亲就因为她撒手人寰了。
她对爹的印象也十分模糊,六岁那年,爹将她卖给人贩子,此后杳无音讯。
直到她死前几个月,爹才写信来,厚颜无耻地说他儿子也想进山海阁修炼,烦请她写封推荐书。
她自然回绝了。
呵,只怕如今她那所谓的亲爹连她的死讯都不知道。
苏嫣然继续道:“阿姐既然刚好回来了,要不要和我一同给阿爹表演?”
乔音没有答话,苏嫣然疑惑道:“阿姐?”
乔音从回忆中抽身,冲苏嫣然歉意地笑了笑:“刚才走神了,你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