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个父亲会圣诞夜跑到岳父家里要钱呢?只是因为没钱给情人买新上市的皮包了。
“阿莱西亚?”德布劳内喊了她很多遍,她只是盯着河面发呆,根本没有看烟花。
“嗯?”她的思路终于回归。
“我问你什么时候放烟花棒。”他示意手中的十几根有长有短的物品。
“现在。”阿莱西亚掏出口袋里的打火机,尝试几次,没有一点火星。
“该死,机油冻住了。”阿莱西亚责怪自己的银色打火机,“现在怎么办?”
德布劳内和她面面相觑,“我也不知道。”
总不能傻站着什么也不做吧?阿莱西亚找了个叔叔年纪的男人问他有没有打火机,结果还没来得及问出口,他便拿出相机对准他俩。
“不是要给你们拍照吗?快一点。”
本来还具有社交能力的阿莱西亚当场石化,她不知道该说什么,退后到德布劳内的身边避免任何显眼的动作,像两个被强迫会面的情敌一样不自然。德布劳内也好不到哪去,他手足无措,阿莱西亚让他把手放到身后。
“对着相机比手势是最蠢的行为了。”她低声说,维持自己的表情。
“赞同。”德布劳内的双手背在身后,露出不符合圣诞节氛围的笑容。
“诺,拍完了,你们想要的话自己印吧。”相机的男人飞速离开。许多年后他在社交媒体发出这张尘封已久的照片,对于三十二岁的两个人来说都是惊喜——十七年前的事情有人记录。
而那时的他们也不再如此社恐,阿莱西亚的社交面具更持久了。
最后阿莱西亚向一位女士借到了打火机,将德布劳内手中的烟花棒全部点燃,迸溅的火星她避之不及,德布劳内却偏偏喜欢拿这个吓她。
“不这么玩有什么意思!阿莱西亚。”他递过来一只,阿莱西亚摇头没有接过。
“你连烟都是自己点的,有什么好怕的?”他突然挥舞着烟花棒冲过来,阿莱西亚赶快逃跑——她不喜欢火星,一点也不。
“起初我的烟都是别人点的,后来不得不我自己点!我讨厌火星!”她在人群中穿梭飞奔,一点也不像学校里安静的她。
『那么是谁给你点的呢?』德布劳内腹议。
他没有勇气问出口,自尊也不允许他低头。
午夜过去,欢庆的人们逐渐离开。阿莱西亚叫上德布劳内回家,她走得很慢。
“凯文。”她突然扶着墙壁,“你先走吧。”
德布劳内转身看向小巷深处的阿莱西亚,她强撑着站直,微笑地对他说。
她的右膝盖好疼。
正如德国医生说的,她的腿型不会有任何变化,但伤口永远存在——比如已经在外面冻了几个小时的时候。阿莱西亚感到千刀万剐,那种疼痛不是来自肌肉,而是骨髓深处,她无法转移注意力从而忽视。
她缓缓踱步,每一步都消耗大量的精力。
她费劲将自己从小巷拖出,看到等着她的德布劳内,惊讶地问“你怎么没回去”。
“你正在经历不好的事情。”德布劳内静静看着她,看向她抚摸膝盖的手,在她面前蹲下,“我背你回去吧。”
没有资格问她是谁给她点烟,但是有背她回家的勇气。关心她的膝盖战胜了胡思乱想,比起猜来猜去她的过去,还是应该让她感到温暖——这是不足挂齿的事。
德布劳内哪怕再瘦弱,也是一个正常的青春期少年,他的力气比阿莱西亚的大多了。
她犹豫着要不要麻烦这个客人。
“凯文,你想过换寄宿家庭吗?我不是想赶你走,我只是……”
“从来没有。”德布劳内呼出一口寒气,“你们都是很好的人,我很喜欢你们。”说完他自己都感到不好意思,别扭地不去看她。
像阿莱西亚父亲一般的外祖父,严格认真又唠叨的外祖母,虽然性格奇怪但是个温柔的人的阿莱西亚。这一次他没有太孤僻、太安静,他被他们的热情吸引,逐渐开朗起来——只是相对于之前而言。
而他与托马斯的相处中什么也不用做,只要当个善良的倾听者,托马斯就会将自己的一切和盘托出,认为德布劳内是个好孩子。
多么简单又善意的关系,这是他来到根克后第一次感觉自己幸运。
他是被寄宿家庭的抛弃的孩子,托马斯告诉她。她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被抛弃,直到见过德布劳内。
他的确太内向了,他每天像一具浑浑噩噩的尸体,静悄悄的。
“离家还有很远。”她慢慢蹭过来。
不过现在他不是了。
“我可以背你回去的。”德布劳内自信地说。
月光这时才出现,被烟花掩盖的少女露出容颜,他们的身影很长,走在灯光笼罩下的长长街道。
只有他们两个人,阿莱西亚在德布劳内的耳边问他害怕吗,他不可置否,沉默地走着。
她实在太轻了,德布劳内完全不累。
“别告诉托马斯,凯文,求你了。”她指的是她膝盖的顽疾。
“好。”
她埋进德布劳内的帽子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