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于梵问完之后,稍微有点后悔。
虽说回忆当时的状况,她确实有些懊悔,甚至是对当时的自己怒其不争,但事情都已经过去三年了,这个年轻人还记得这件事吗?
他还喜欢那部漫画吗?
会不会因为作者的不作为,而不再喜欢这部漫画了呢?
大部分人都想要一个能重溯过去的按钮,而重生不过是为了弥补遗憾。
这个遗憾是于梵心中的遗憾,却不一定会是这个年轻人的遗憾。
要是他大步往前走了,徒留于梵暗自尴尬,那可怎么办?
好在现在的于梵擅长开解自己,她牵着猫,问道:“你要去哪里?”
却见年轻人微瞪圆眼睑,惊讶地望着猫,大叫:“蛋黄!”
于梵:“??”
“你认识这只猫吗?”
年轻人踉踉跄跄往前,抱着橘猫嗷嗷大叫:“你是于梵劳斯的猫咪吗?”
“呜呜呜呜,我好想再见到她,我好喜欢她......”
站在对面的于梵默默眨了眨眼睛,她现在要指出自己的名字吗?
那这位年轻人会不会尴尬得想跳河?
不等于梵说话,年轻人又喋喋不休道:“我关注了于梵劳斯的微博,她好会分享生活啊,好好啊。”
“她说自己总会在傍晚去河边散步,我也想和她去同一条河边。”
年轻人捂着脸:“我是变态,呜呜呜呜。”他哭了,“我居然翻了所有没地铁没轻轨的南方城市,又去找了好多河流的照片。”
他语无伦次:“我没想当一个变态去跟踪她,我就是想和她走过同一条河......”
于梵轻轻地啊了一声,她没有觉得冒犯,或许是年轻人眉眼清澈帅气,下垂眼尤其可怜,湿漉漉地沾着水滴。
她问:“你去了很多地方吗?”
年轻人抽抽搭搭地应:“嗯!”
他埋在蛋黄身上,发出闷闷的声音:“我好喜欢于梵劳斯的童话故事。”
于梵感到一种庆幸,她想,还好他还喜欢自己的作品。
脚边的酒瓶子淅淅沥沥倒了一滴,混合在河边带着青苔的气息,形成微妙的味道。
但这股味道不会让她厌烦,只是突然把她带回了那个酒吧。
年轻人局促而忐忑的眼神依旧清晰,她甚至能回想起当时他的小心翼翼和期待。
当时于梵没有回应那种期待,那现在呢?
于梵想,她可以回应这种期待了。
地上的杂草歪歪扭扭,蛋黄被禁锢在年轻人的怀里,开始不安分地挥舞爪子,然后跳了下去。
年轻人委屈,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颓然又迷茫地看着四周。
于梵改了主意,她拾起地上的酒瓶,扔进垃圾桶里,回身问他:“要不要和我回家?”
年轻人亦步亦趋跟着她:“去哪?家在哪里?蛋黄为什么不给我抱抱呢?”
于梵问他:“你叫什么?”
“木子星。”他很认真说道,“我叫木子星,金星水星木星的那个木子星。”
“星?”
“昂!星!”
于梵失笑,她抬头望了眼天空,夜色下星子密布,瞧不见木星的轨道,却能想象出它瑰丽的大红斑和旋涡风暴。
低压的云层聚集,很漂亮,是让人惊叹的自然奇观。
她在路边买了根碎碎冰,递给木子星一半。
木子星反应迟钝,见于梵咬了口碎碎冰,他才试探性地吃下去,半眯着眼:“好冰!”
于梵笑着说:“很好吃,夏天就是吃冰。”
“吃冰。”木子星双手捧着碎碎冰,他其实很高,站起来比于梵高出一大截,手指也修长白皙,戴着黑色骨戒,更衬得手指质感精致。
碎碎冰外层的水顺着手指留下,他很小心地捧着,吃一口,又看一眼于梵,又吃一口。
于梵继续带着他往前走,木子星的唇被冰了后显得格外红润,偏偏又喜欢这种冰沁滋味,惬意地含着冰,嘟囔着:“于梵劳斯也画过自己的冰棍,还会给蛋黄分一半。”
嗯,还是真爱粉呢!于梵回他:“分给蛋黄的是雪糕,可不是冰棍。”
木子星恍然:“是哦!”
他身上带着链条,走起路来叮当作响,于梵不免侧目,睨着这人裤子上的挂链,链条看起来就很贵,繁复地组合在一起,让年轻人湿漉漉的无措感中多了些不羁风流。
木子星低头拿起链条,拽了下来:“你喜欢吗?送给你。”
于梵莫名接过去,又听见木子星低低地说道:“我好想睡在于梵劳斯的童话故事里,她好温柔好厉害。”
“为什么我不能成为她那样的人呢?”
于梵怔然,她其实并不好,并不厉害,更不温柔。
或许是隔着漫画书,她被隔着屏幕的读者美化了。
她成了木子星想象中的于梵。
但木子星又说:“最开始的时候喜欢《世界宝藏》,也最喜欢那个漫画,她好会讲故事啊,每个故事都那么真挚动人,她好相信童话。”
“我也相信她的童话。”
于梵眼眶微热,她咽下了半句话。纷乱的往事中,她在灰色的回忆里找到那个动笔的自己。
渺小又可爱的自己。
每个讲故事的人,都期待有回音。
笔下的世界天马行空,也期待一个能看懂故事的人。
十多年前网络平台并不盛行,只有连载在漫画书的漫画才会有读者写信,也只有最厉害的那批作者才会收到读者的来信。
于梵却是直接出版签售,从来没有接触过粉丝。
而她在十六岁藏下的回音,在二十八岁得到了回音。
音色清润动人,她仍然为此动容。
到家之后,木子星迷惘地弯腰,很有礼貌喊道:“我回家啦。”
不等人回应,他又低头找鞋子,“管家,我的鞋在哪呢?”他恍惚呢喃,“管家也不在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