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如今,怎么感觉他并未如记忆中那般不堪?
黎玖知眼眸微眯,视线还在陆烬溟离开的方向。
而离开院落的陆烬溟,则像换了一个人。
明明是一张脸,但此刻,他的脸庞犹如寒冰笼罩。
孑然站立,强势且冷傲。
“霄月,查,今天都什么人见过黎小姐。”
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落到陆烬溟身边,他屈膝半跪在地。
“回王爷,仅方丈与黎二小姐,但……”
回想起那突如其来的一幕,霄月有些小小的震撼,连带着叙述都有些停顿。
陆烬溟闻言面色微凝,原本垂放的手紧紧攥起。
她受欺负了?
陆烬溟平缓的语气带了些急切,他命令道,“讲。”
霄月回过神,立刻实话实说,“两位小姐动了手。”
话毕,霄月就感到主子周身涌动的杀意。
他急忙补充,“是大小姐单方面的碾压。”
那股戾气悄然而散,陆烬溟呢喃了声。
“小姑娘倒是厉害,难道是怪我来得太迟了……”
霄月肩头抖了抖,下意识地警惕抬头。
恰好直视上陆烬溟冰冷的眼眸,他急忙埋下了头。
“王爷恕罪。”
陆烬溟口吻虽是冷峻,但并未怪罪。
他摆了摆手,“你且退下,继续暗中保护,直到黎小姐平安回府。”
语落,霄月便消失在廊道内。
陆烬溟又回头看了眼离开的方向。
未寻到那抹熟悉的身影,他眼底滑过些许落寞。
她的意思,是不愿履行婚约了吗?
她还在怪自己……
但那件事,终究是自己食了言,是自己的错。
陆烬溟的睫翼微不可察地颤了颤。
若是她开心,那便……
尊重她的选择。
他不愿再回忆,转身挪步,抬眸,眼里已然不见半分情绪。
此时,落在黎玖知院外树枝上的霄月有些郁闷。
精明的暗卫也是会陷入短暂的呆滞。
虽然主子那熟悉的压迫感还在,但他永远都是胜券在握的,居然为了一个黎家小姐自我怀疑。
而且自己摸爬滚打到今日,活脱脱是个从死人堆里出来的暗卫。
刀尖上舔血的日子,他眼都不眨地走过来了。
但如今,竟然被安排保护一个小姐。
罢了,主子这么做一定有主子的想法,他只需要不辱使命就好。
院中响起了脚步声,霄月立刻停止思考,又隐了下去。
黎玖知的行李很简单,一个小小的包裹,就装下了她过去的十五年。
几件换洗的衣衫,便是她全部的家当。
若说还有……
黎玖知摸向腰间的香包,圆状硬物的触感让她心安。
她在寺里的十几年不是白待的。
白日与僧人师兄们在练功场练功,夜里,她就钻进藏书阁里。
起初还是偷偷溜进去,方丈认为她年幼,摇头说她参不透那些文字。
但黎玖知不服气,当场从书架上随便抽出一本书。
伴着一炷香的燃烧,最后一星燃火熄灭,她合上了书本。
在场七个师兄逐个提问,她从容作答。
轮到方丈提问,他轻轻揉了揉自己的头顶,只说了一句话。
“女子,亦可成杰出之辈。”
于是,藏书阁不再对她设限。
书阁里的书无一不被她翻阅过。
医书尤甚。
再加上方丈的有意点拨,医书更是被她啃得透彻。
后来,寺庙在民间布施,她便蒙面在帘后问诊。
久之,民间流传出关于她“隐帘医圣”的名号。
但就是医术如此受人称赞的黎玖知,却在前世亲眼目睹兄长被活生生疼死。
兄长可是曾代理征战北疆的兵部侍郎啊!
断腿之辱,挑筋之疼,他们将兄长的骄傲与尊严狠狠蹂躏。
而就是这样,兄长也没忘记保全自己到生命的尽头。
想到这,黎玖知鼻头一酸。
等他回去就给兄长调养身体!
“玖知。”
一声轻轻的呼唤,便让名字的主人僵住了。
她缓缓抬头,看到的是熟悉的脸庞。
这一次,没有血污,是干净的。
黎玖知喉咙微动,想要找回自己的声音。
但她唇瓣翕动,却吐不出一个字。
黎景淮一身素衣,墨色发丝高高束起,阳光打在他一张轮廓分明的脸上。
久经沙场练就的锐气被他敛起。
此刻,展露在妹妹面前的,不过只是一位兄长罢了。
他挺立在院落外,得不到回应,又试探着开口。
“小妹……”
黎玖知呼吸有些沉重。
听到熟悉的呼唤,她是喜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