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契毫连说了好几个‘你’,终是没吐出一句完整的话。
诡异的寂静。
却听一声爽朗的笑,黎景淮自座位上起身,来到黎玖知身旁。
他替宋契毫满上酒。
“我说过,家妹尚幼。”
“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惹得宋二公子不高兴了,那就劳烦公子怪罪到本侍郎头上吧。”
“但要是论罪,那就把今晚的一切都捋一捋,包括二公子刚才所言。”
此话一出,宋契毫连生气都顾不得了。
这要是再追论,自己明天就别想着活着出去了。
刚才黎景淮还说自己只是少爷身份,现在就是侍郎了。
自己一个无名草民,却被侍郎敬酒说恕罪。
这才是真的折煞啊。
宋契毫手忙脚乱地起身,双手捧起酒杯,无比痛快地喝尽酒水。
他展示着光杯,谄媚道。
“草民不敢,不敢。”
说完,他安静等着黎景淮把自己的酒也喝完,算是完成一个礼数。
但黎景淮也学着黎玖知的动作,把酒水朝地上一洒。
“请了。”
宋契毫敢怒不敢言,只是赔笑。
黎玖知走上黎景淮刚离开的位置,居高临下的,她淡漠道。
“二公子,我称你一声公子,那是本小姐的教养,不然贱民这个称呼,也是不为过的。”
宋温迎拿酒杯的手一紧,默不作声地听着。
“这是尚书府,不是你宋家。”
“我是府上的大小姐,与你商贾身份的悬殊,你不是不知。”
“不同你数罪,是敬你为客。”
“而你一再想要贬踩本小姐一番,也不知谁给你的勇气。”
“你也算是常州的恩人,本小姐不与你较真,只当你喝多了酒。”
“明日放晴,还请二公子自重,自行离开。”
宋契毫被黎玖知突如其来的气场吓住了,呆愣在原地。
宋温迎抬起眼皮,缓缓道。
“多谢大小姐大度,二哥确实是醉了,话语欠缺,多有体谅。”
这人很上道。
黎玖知不免深看了宋温迎一眼。
“三公子讲话很是体面,怪不得宋家会让你一同来尚书府。”
宋温迎被夸也没有诚惶诚恐地道谢,他显得平静。
“大小姐谬赞了。”
黎玖知勾了勾唇角。
“实话而已。”
看处理得差不多了,黎玖知便打算离开。
“各位尽兴,本小姐就不奉陪了。”
黎景淮不作挽留。
路过宋温迎身边,黎玖知低声道。
“你与宋契毫不同,方才的话,对你不作数。”
话语很轻,但足够让宋温迎呆滞在原地。
直到黎玖知的身影消失不见,酒宴继续开展,宋温迎还望着门外。
他看着宋契毫顶着与自己三分相似的脸,做着虚伪的吹捧,只觉恶心。
自己与他不同吗?
可自己也算不上清白之人。
他自嘲笑笑,斟满酒,仰头一饮而尽。
月光在雨坑处闪耀,雨后的空气很新鲜,黎玖知有些贪婪地深吸了口气。
时雨跟在后面,百思不得其解,啧出了声。
黎玖知没有回头,但话语直戳时雨的心思。
“在想宋契毫的事情?”
时雨向前窜了一步,跳到黎玖知面前。
她小脑袋一歪,眼中满是不解。
“要不是小姐拦着大少爷,估计大少爷早就解决他了。”
“这二公子有些过于猖狂了吧,在尚书府的地界说小姐的不是。”
黎玖知轻笑一声,说出的话有些深意。
“有些人,心口不一,却总能得到想要的名声与地位。”
“柴子之心见不得光,但本小姐偏让他当众曝光。”
“伤害了别人的话脱口而出,真话却没胆量说出口,本小姐就帮他勇敢一回。”
时雨没果然没听懂,但还是点点头。
没事,小姐懂就好。
小姐真厉害,说的话那么有深意。
黎玖知看着时雨清澈的眼神,无奈地摇了摇头。
但她感觉自己的决策还是挺成功的。
时雨果然还是很……单纯,自己的小动作没被发现。
至于那个小动作嘛,就是给宋契毫倒酒的时候加了点药。
真言药,一吐为快,全是心里话。
中招者,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只会像提线木偶般。
别人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
一牵一动,就什么真话都套出来了。
黎玖知还是很满意古书上记载的这个药的。
但黎玖知当时在寺庙只偷偷实验了一次,因为方丈管得紧,她匆忙间只炼制出一小份,刚才就给宋契毫用了三分之一。
虽然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宋契毫脸更疼,黎玖知不好的心情瞬间烟消云散了。
她朝时雨招呼道。
“好了,别想了,闹了这么久,还没用膳呢。”
“快走,华岁应该做好了,早早地等我们了。”
时雨小鸡啄米式点头,也紧紧跟上黎玖知的步伐。
回到长平阁,黎玖知顿时放松了下来。
怀夕帮忙打水,华岁张罗着晚膳,时雨则是认真替黎玖知卸妆。
赵良一门心思扑在后院新载的海棠树上。
他说雨水太多,要先放一放花圃的水,说什么也不来用膳。
黎玖知了解爱花之人的执着,索性随他去了。
没有外人的一顿饭,吃起来很是轻松自在。
天色渐晚,黎玖知回了房。
她斜倚在软榻上,安静地看着无名医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