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春时节,惠风和畅。京郊城外才撒过春雨,田间拽耕扶犁,少有农闲。
纵使如此,每逢京城中万言堂开门那日,也总是万人空巷。
四月十五供奉福德财神,香火彻夜不熄。然而翌日醒来只见香炉内一片狼藉,原本是可以草草了事的。
没成想财神庙隔壁一户人家出了意外。十五那夜阴雨缠绵,老李夜里本该宿在庙里添香,却在寅时自己摸索着回了家。
自此一病不起,县丞赶到万言堂时已经一命呜呼了。
老李婆子无儿无女,在万言堂门口哭嚎着险些撅过去。姜祯于心不忍,便让县丞插了队。
半月期限,事情总该有个结束。
万言堂开业两个多月,头一遭掺和进人命官司。堂主自称“礼女先生”,除却十五、二十九,鲜少出现。
三条街外的某处宅子内,斑驳铜镜里摇曳着一汪潋潋眸。镜中的脸过分矫饰,坑洼脏兮。姜祯垂着眼,给假胡子涂上厚厚一层胶水。
少女仪态风姿绰约,柔桡轻嫚。隐约见得身影中滋生些阔阔少年气。路边一辆马车忽地阖了窗,端坐之人终于阖眸。
马蹄哒哒地敲击地面,疾步奔着那身影而去了。
狡兔三窟,在万言堂二楼换了衣服。确认妥当后姜祯手持羽扇,缓缓踱下楼梯。
万言堂一楼陈设极为简单。两张椅子,一张桌案便是全部。
门庭若市中一个磅礴的身躯横陈在那把椅子上。纤细的凳腿显得十分羸弱,艰难地支撑着在座之人。
门扉洞开,就连窗口都堵满了围观的人。纵使姜祯被这样盯着不是一次两次,却仍旧有些心悸。
她社恐。
羽扇呼扇几下,元登十分有眼力见的为她驱逐出一条路来。
京城的父母官,断案无数却寄希望于万言堂这样江湖气十足的组织。姜祯暗自唏嘘过,得知真相后倒又缄默不语。
“昨日我已遣人将文书送到了府衙,不县丞丞大人可否……”
沈年臃肿的身躯正勉强坐直身子,闻声连忙应道:“都查过了,老李向来寡言,与邻里并无恩怨。而那财神庙背后之后……”
肥手摸一把脸上的汗珠,他搓了搓眼皮。声音蓦地低沉了些许,“是……”
姜祯但笑不语,许久后替他说道:“是徐坚白。”
座下哗然,叽喳交谈的声音不绝于耳。
她翻过那日夜间的视频。
画面中打乱香案,吓逐奉香人的分明是炼狱伥鬼。青绿色的鬼影自香案下升腾而起,陶缶侧壁被染黑,以势不可挡的姿态吞吃掉垂落下来的黄布。
“这关徐老板什么事!莫要血口喷人!”
有人做出头鸟,那些原本就对礼女看不惯的人更是有恃无恐,纷纷叫嚣着要她拿出证据。
也是,徐坚白善名远扬,此番说辞若无实据倒像是平白构陷 。
只见人群中忽的让出一条路,缓缓走来一位白衣男子。面带慈笑,风度翩翩地朝着两人走来。
“礼女先生,久仰大名。”说着他便先发制人要向姜祯行个礼,后者难得慌乱,生怕夭寿。躲避间瞧见窗外有人鬼鬼祟祟经过。
还未等她做出反应,只觉身前有黑影掠过。下意识抬手遮挡面门,那人却先她一步撕下她的胡子。
姜祯吃痛,湿哒哒的帕子糊了她一脸。搓擦过后带走一层泥灰般的污渍,手腕蓦地一紧。就连她戴的那层手套都被黑衣人剥落。
如此一系列动作发生的太快,姜祯还未做出反应就瞧见那黑衣人挤开人群窜逃了出去。不等她吩咐,元登自二楼纵身一跃,朝着那黑衣人的方向追赶。
“礼女先生是个女人!”
姜祯不紧不慢擦净脸上的污渍,平息过后负手走至徐坚白面前。
抬手拂去徐坚白肩上一点浮灰,昳丽的面容扭曲起来。
冷眼扫视过刚才开口那人,空气骤然凝结。不知怎的原本喧叫的人群寂静了下来,姜祯暗暗吃惊,竟不曾想自己那一眼杀伤力十足。
一摞摞账本陈情被她从桌案下搬出,姜祯蹲坐在椅子上,一本一本翻阅过去。
“这是云光楼近三个月的账本、这是每年四月十五前后两个月的流水、这是户部前些日子起草的文书……”
她捏着第三本没放手,神秘兮兮的晃晃手中的文书。
“这可不是我偷来的,昨日才放的榜。”
一本接着一本,明里暗里多少与徐坚白有些关系。
姜祯哼哧哼哧从桌案下搬出庙里的陶缶,气喘吁吁道:“我去庙里看过,陶缶和黄布都是被火烧的。”
“陶缶里原本盛着的纸灰被人掺了磷粉,火星溅入陶缶,燃起青绿色的磷火。”她朝徐坚白颔首,随即说道:“其实徐先生未曾想过害人,他只是想营造出闹鬼的传闻,从而消减财神庙的香火。”
“最好是就此推倒。”靡颜腻理遮不住锋芒,姜祯上前一步,眼睛死死盯住徐坚白,一字一顿道:“你说是吧,徐先生?”
“财神庙推倒,便是云光楼恢复生气的契机。”
姜祯向沈年辞别,“剩下的事情皆由县丞做主,草民先退下了。”
言罢她不等沈年反应,身形微动,跃上桌案垫力,转眼便出现在二楼。
“下个月见咯!”
——
满打满算,姜祯穿到这里已有三月。
原主姜祯作为姜府独女,自小娇生惯养着张大,性情略跋扈,却也识大体。而姜祯和原主,除了家室,几乎哪哪都一样。
父亲是内阁大学士兼礼部尚书,兄长年纪轻轻任吏部侍郎。母亲家室虽称不上显赫,也算是书香门第。
姜家没有功高盖主的功绩,平日里处事还算低调,京城中独一份的安稳。
起初几天她甚是逍遥快活,被系统制裁失眠后她才开了万言堂。
她绑定的系统话少且拉胯。所有的文字类资料都没有word或者TXT,无法在线阅览;视频因有尽有但必须姜祯踩过点才能下载;每天强制踩点四个小时,时间不到她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