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手下的死猪,有些恍惚地继续切割起来。
他知道,他都知道,神是不允许任何污秽情绪出现,而他只是误入歧途,或许过几天就好了。
更何况,对那个出身优良的新厂长来说,他根本算不上什么。
他那些所谓的情愫或许在那人看来就如同阴沟老鼠一般令人作呕。
一旦被戳破真面目,就会像其他人一样露出无比厌恶的表情。
刺啦——
用力过度的刀刃刺穿了肉猪被倒吊在挂钩上的身体。
身形高大的屠夫看着自己握着刀刃的手,动作迟钝了片刻,似乎连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使出那么大的力气。
他缓缓将刀从肉块中抽离,又开始了自己的工作。
只是这次割开肉猪腹部的动作还是很用力,用力到仿佛是在宣泄着什么近乎焦躁的情绪。
“这还不都是怪戮怨!要不是他在厂长面前表现得那么积极,咱们怎么会被批!”
而就在此时,戮怨身后突然响起了工友们的声音。
他们正烦躁不安地看着戮怨认真工作的背影,恨不得戮怨原地猝死,省的给他们找麻烦。
“要我说,就该去跟厂长讲讲这怪胎的恶心事,让他知道这选人不能只看外表,有时候内在更重要!”
一个吊三角眼的工人意有所指地说着,听得周围人跃跃欲试。
这确实是个办法。
只要将戮怨的印象搞坏,厂长就不会在意他们刚才的偷懒行为了。
毕竟比起工作效率,领导有时候更在意工人的人品。
尤其是对戮怨那个怪胎来说,就连前任杜厂长也只是看在戮怨肯干活又便宜的份上才捏着鼻子接收了过来。
“可是要讲哪一件?”
工人们抓耳挠腮,一时间想不出该怎么去抹黑戮怨。
虽然之前戮怨在他们口中堪称无恶不赦,但是要真说起来,还真的想不起来有哪一件事是一说出去就会被唾弃的。
“还有哪件事,当然是他爸妈全是杀人狂,杀了人就自焚死了,剩下个儿子还是杀人犯坯子的事情!”
吊三角眼在屠宰场待的时间长,了解的事情也多些。
他张嘴就来,开始详细为工友们讲述戮怨一家曾经在当地臭不可闻的名声。
戮怨的父母曾是当地有名的狂热宗教分子,热衷于收揽教徒,后来甚至开始教唆教徒们自焚。
这事情当初闹得很大。
因为死了五六个人,包括戮怨的父母在内,这在这片偏僻的州市算是很大的新闻了。
“然后他们死了一了百了,剩下个戮怨,你看他现在的样子,凶神恶煞的,整天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可怕的事情,只怕以后也是跟他父母一样的疯子!”
吊三角眼语气阴森森的,吓得众人一惊,对戮怨的恐惧和抗拒程度也更深了。
有许多人根本不知道戮怨还有这段往事,脸上的表情立刻变得愈发厌恶起来。
“这么说来完全可以跟厂长说一说的,不然放着这么个杀人犯后代在这里,咱们的人身安全都得不到保证!”
众人越说越义愤填膺,纷纷挥舞着拳头就要向着楼上厂长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想要将之前走了狗屎运被厂长表扬的戮怨给狠狠揭发,最好立刻就滚蛋走人。
没人注意到,他们身后的屠宰间里,
身形高大到近乎可怖的男人早已停下了手中的动作,一直低垂着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似乎将工人们所有的怨恨都听在耳中。
那些比对待杀父仇人还要仇恨的言语足以揭开埋藏在心底血淋淋的伤疤。
他沉默的脸庞被绷带包裹着,上半张脸藏在屠宰间灯光下的阴影里,只露出轮廓分明的下颌。
明明不发一言,却似乎有饱含着怨毒的杀意在弥漫。
滋滋——
戮怨耳边响起了刺耳的耳鸣,太阳穴剧烈跳动着,疼痛感一直蔓延到大脑深处。
但他似乎已经习惯这些痛楚,并没有做出什么特殊的动作。
他只是微微侧过头颅,将隐约泛着血色的瞳孔对准了身后的那些肉猪们。
那些穿着工装的肉猪们。
每一只都有着肿胀的体型和头颅,不断张合着流出涎水的猪嘴,发出刺耳的声音,丑陋肮脏至极。
“……”
屠宰场内不断蔓延的血肉们将戮怨眼前的世界彻底染成了猩红色,处处都是蠕动着,发出尖锐笑声的血肉。
它们在戮怨耳边不停说着话,发出窸窸窣窣的怪声。
——杀了!
——杀了它们呀!那些只知道胡言乱语的死猪,就该躺在屠宰间里!
神明说要远离一切爱憎,无论是憎恶还是爱欲,都要远离。
——你不怕吗!他们就要去找酒疏了,他们会告诉酒疏一切,然后你就会被辞掉,被抛弃嗬嗬嗬
——你会被酒疏忘掉。
——毕竟你只是个才见了两次面的员工而已,你再也见不到他了
——无处可去的你会一直被遗忘,直到所有人都不会在意你的存在。
当啷——
在耳边的嘈杂声音中,体型高大的屠夫似乎在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沉默了许久。
瞳孔颤抖着,直至最后彻底被血色染红才缓缓握住了手边的砍刀。
不算大,但足以砍断肉猪的每一根肋骨,劈开每一寸骨髓,直至露出鲜血淋漓的内脏。
而这本就应该是肉猪们的宿命。
哪怕它们自诩为人类。
“等会儿再多说一点其他的,哎呀,瞎编一点就是了,厂长一看这家伙惹了众怒,肯定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了,就算适当虚构一点内容也不要紧——”
吊三角眼站在台阶上,对着厂房里的工人们大放厥词。
丝毫未注意到自己身后,那个从屠宰间里逐渐走出来的高大男人。
以及他握在手中的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