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话不多,除开必要的喜好询问,没有任何自以为是的卖弄,既不过分殷勤,也不过分局促,倒是要比之前与薄苏相亲、总在饭桌、茶桌上夸夸其谈的多数男人要顺眼不少。
谢长嫣于滚水蒸腾的白雾间,再次打量姜妤笙的面容。
姜妤笙倒着水,似是察觉到了,抬头与她对视一眼,弯唇淡然一笑。
谢长嫣难得在一个年轻人身上看到这样的气度,分明居下位,却不自矜也不自轻,始终自若。
如果不是来谈判的,她大抵是会欣赏这样的年轻女孩的。
谢长嫣心更沉了些。
她有些猜到了薄苏为什么会喜欢她,也预料到了,这场谈判,大抵要比她想的更艰难。
“薄苏有和你说过我胃不好吗?”她突然开口。
姜妤笙点头。
谢长嫣说:“其实茶与酒我都不爱喝,喝了,就难受。”
“就难受”三个字,是不轻不重的重音。
姜妤笙泡茶的手微顿,立刻道歉:“抱歉,是我考虑不周。那……”
她收回放在茶盏上的手,面上终于显露出几分意外与无措。
谢长嫣在心底里勾唇,不咸不淡:“没事,你泡吧,喝一两杯还是可以的。”
姜妤笙站起身:“我去给您热一杯牛奶吧。”
谢长嫣不容置喙:“不用。”
姜妤笙不好忤逆,只好坐下。她重新烧了一壶水,从抽屉里取出了一盒铁盒,问询:“阿姨,那我们喝花果茶吧?养胃的。”
她又找回了自己的从容。
谢长嫣眯了一下眼睛,无可无不可地“嗯”了一声。
“诺诺小时候其实也不爱喝茶,喝茶也容易胃疼,喝酒还有些酒精过敏。”
姜妤笙抬头看她。
谢长嫣说:“但是十八岁回北城不过半年后,她便能喝茶如喝水,远远的,只要闻到茶香,她便能辨别出是哪种茶,对所有的茶,如数家珍。”
姜妤笙不是很确定谢长嫣为什么要和她说这个,便只挑着不会出错的答:“姐姐记性和悟性一向都很好。”
谢长嫣很轻地冷笑了一声:“这可不是有记性和悟性就能做到的。是她用心了,因为她知道她外公喜茶,知道北城的文化圈里,不懂茶,可上不了台面。”
姜妤笙默然。
谢长嫣说:“工作以后,酒精过敏,她也用脱敏疗法,自己克服了。最开始,稍微喝一点酒,她就起红疹,喝多了,她就发高烧,最严重的一次,她几乎要休克过去,但即便如此,她也没有停下过要克服这一关的脚步。”
姜妤笙听得心惊也心疼。
谢长嫣说:“我被她吓到过,也心疼她,劝过她算了,但她没有停下过脚步。你知道为什么吗?”
姜妤笙知道她不是真的要听她的答案,便只看着她,安静地等待她的下文。
“因为她知道,在她所处的这个社会大环境里,不会喝酒
的人,是无法正常应酬的。无法在应酬场上左右逢源的人,是无法平步青云的。”
从小就是,一旦做了什么,她便总想要做到最好。你应该看得出来,她不是一个真的没有志气、真的不想往上走的人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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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妤笙无法辩驳。
薄苏确实是一个很骄傲,心气很高的人。从小就是。
谢长嫣话锋一转,忽然逼视着她:“可就是这样的人,在这两天,被人怎样踩在脚下践踏,这样拼命才建立起来的名声与事业,受到了怎样毁灭性的打击,你应该也看到了吧?”
姜妤笙喉咙发紧,心口绞痛。
谢长嫣沉声问她:“你爱她吗?”
姜妤笙目光沉静,无所保留:“我爱她。”
“那你一点都不替她考虑,一点都不心疼她的吗?”谢长嫣发难。
她流露出深切的不理解与不赞同,先占据了道德的高点。
姜妤笙颤睫,面色陡然苍白,不似完全不动摇。
谢长嫣沉着,在等她的裂缝,给她致命一击。
可几息之间,姜妤笙眼神又镇定了下来。
她迎着谢长嫣审视的目光,腰肢挺直,不躲不闪,坦坦荡荡地应:“我心疼她。”
“阿姨,说起来可能太文过饰非,但如果可以的话,我宁愿被攻击的是我,能承担一切的是我。”她难掩柔情。
“你是不能代她受攻击,承担这一切,但你可以解决这一切。”谢长嫣顺势而上。
姜妤笙凝望着她。
果然,谢长嫣说:“你和她分手,这一切自然都能迎刃而解。”
姜妤笙喉咙动了一下,坚定地摇头:“阿姨,我不会和她分手的。”
像在心里排演过无数遍,她补充:“我也不会劝她做任何她不想做的事的。”
谢长嫣神色沉了下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她吗?”她流露出几分嘲讽与轻慢:“你不爱她,你根本就是自私。”
姜妤笙接受她的言语责难,身姿分明单薄如风雨中飘摇的兰花,可却始终坚持不语,坚韧不败。
谢长嫣直戳人性的最脆弱之处:“相爱时,总是不惧与世界为敌,想要做彼此的英雄,越是轰烈,越是壮烈,反而昭显你们爱情的坚定与伟大。但你有没有想过,这些都是有必要的吗?有一天,激情退去,冲动散去,她理智地回过头来发现自己失去的到底都是什么,后悔了怎么办?”
“她不给自己留退路,不珍惜自己现在所拥有的一切,作为爱她的人,你也这样冲动,不给她留任何路吗?”
“姜妤笙,不分手,替她声明,为她遮掩一下,总是能够做到的吧?”她充分利用拆屋效应,假装退让,终于点到今日真正的来意。
姜妤笙十指陷入掌心,腰背越发挺直。
她注视着谢长嫣,与薄苏一般,寸步不让:“阿姨,我不知道她以后会不会后悔,但我知道,如果我现在就退让,让她觉得被背叛、不被爱人理解,她现在就会很
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