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元直在床上展转难眠。
他不知道该怎么选,跟随父亲和姑父一起逃走,肯定能找到活路。以两位长辈的为人,就算是到了其他地方,肯定也能迅速站稳脚跟,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
只是
怎么能就这么走了?
躺在床上,陈元直睁着眼睛看着屋顶的房梁,脑海当中闪过众兄弟的面孔,想起了平日里在街上笑话他们不懂事的老投,想起了那个被他踩在脚下,怒斥他‘怎么不去打匈奴人’的瘦猴。
“我若走了,兄弟们会怎么看我?!”
混乱比预计来的还要快,谭县令组织的‘剿匪队伍’还没有出城,就有下属在外面看到了游荡的匈奴斥候。得知这个消息的谭县令二话没说,天还没亮就带着下属先一步弃城跑了。
他是圣朝官员,外面有同年派来的高手接引,逃出升天的几率很大。
原本计划多带一些人的念头,这会也管不上了,生死关头,自己的小命才是
天色大亮。
等几大家组建好‘剿匪队伍’的时候,匈奴人的先头部队已经到了。
“出不去了!外面到处都是匈奴人的骑兵,现在出城就是送死。”
几大家主一起跑到县衙,等他们过来的时候才发现,谭县令竟然早就已经跑了。得知这个结果的众人气得破口大骂。
“不要慌,正面防线还没有溃败,过来的只是少部分骑兵探子。”
陈洛止住了众人惶恐的情绪,开始发号施令。
原本面临艰难抉择的‘儿子’陈元直见到这个结果,反倒松了一口气。在父亲的安排下,接过县尉的职位,带着众兄弟开始守城布防,排查混入城中的奸细。
每天忙到深夜。
在他严厉的盘查之下,还真抓到了几个匈奴探子。兄弟几人把匈奴探子五花大绑的带到菜市口,在对方的咒骂声中一刀将其枭首。
血染地面,陈元直只觉得这才算是大丈夫。
十天后。
陈元直带着城中的乡勇出城巡视,撞上了一队匈奴骑兵。正面交手和之前的抓奸细又不一样了。一场打下来,仅仅十个人的匈奴小队,竟然杀了他们二十多个乡勇,重伤十几个,看着昨天还和自己一起喝酒的兄弟,握着刀的陈元直不停地颤抖,心中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情绪。
这就是匈奴人?
和以前的泼皮完全不一样!
“大哥,赖子驴死了。”王大才也在哆嗦,他看到了一个躺在血泊当中的兄弟,此人昨晚还和他一起喝过花酒。
现在人倒在血泊当中,下半截身子都没了,双目圆睁的躺在血泥里,脸上还残留着对死亡的恐惧。
“这些匈奴人难道不怕死吗?”
兄弟几个以前都是乡间搏斗,欺负一下泼皮无赖,什么时候对上过这么凶残的匈奴人?那种悍不畏死的眼神,就跟孤狼一样,他到现在心中都还有些发颤。
‘这种敌人真能挡得住?’
‘要不,跑吧。’
拿着刀的陈元直吩咐王大才等人,一起背着受伤的兄弟回城,听到背上兄弟们‘哀嚎’的声音,他心中苟活的念头愈发坚定。
‘我有父亲和娘要保护,还有小妹.’
他不停地给自己找着借口。
夜。
陈家书房。
陈家父子再次讨论起了家族的未来,这一次大半都是陈洛在说,‘儿子’陈元直也没有再和之前一样激动,他只是静静地听着。
“.三天后接应我们的人就会到来,你姑父为了救你,花费了很大的代价。”
谭县令终究还是选择了救人,在逃出生天以后,托人给他们送来了书信,并且明确告诉了他们离开的机会。只要抓住这一次,他们陈家人就能逃出升天,家族一起去南方过富家翁的生活。
“你有什么意见吗?”
陈洛看着这个‘儿子’,和以往一样问出了问题。
陈元直站在原地,脑海里面回忆的都是白天看到的惨烈画面,良久,吐出了一个字。
“好。”
他终究不是英雄好汉。
他怕死。
他想活着。
凭借家中和姑父的关系,肯定能够逃出升天。有了这些念头,陈元直的心中重担好像一下子就舍弃了一般,整个人都变得轻松了许多。在陈洛眼中,陈元直身上的劫气一下子加重了许多,丝线一样的气息被心魔诀抽离出来,融入到了他的身躯当中,进一步提升着他的虚丹。
“走错路了吗?”
陈洛眼底闪过一丝惋惜。
他原以为这个‘儿子’能够坚守本心,没想到在生死面前,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自己的坚持。从他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开始,劫气自然而然的就加重了,如果在他外界有身体,身体也会被劫气侵蚀,修为跌落。如果是普通人,肯定会生病。
天明。
陈元直骑着大马走在街上,想到三天后就能逃出升天,不用再面对凶残的匈奴人,心情不由得好了很多,骑在马上的精神头也好了不少。
城中萧条。
几人骑马走在街上,除去往日的碧水县平民以外,还多了很多外县逃过来的难民。
这些难民衣衫褴褛,眼神中还残留着恐惧。
这些人都是前些天陈元直和一众兄弟出城时候从匈奴人手中救下来的老百姓。当时他只觉得自己很威风,全然没有在意这些难民的想法,现在再看到这些难民的时候,不知为何生出了些许愧疚感。
他三天后就要弃城逃跑了,和那些大户家主们一起。
“将军,您吃一口吧。”
一道声音响起,陈元直停下马匹,看到一个老妇人捧着一个窝窝头,颤抖着声音说道。对方的眼神当中全是感激,看向他的目光充满了希望。
城中物资紧缺,为了对抗匈奴人,粮食已经管控了起来,这些灾民一天就一顿吃的。
她手里捧的这个窝窝头,就是她一天的口粮。
“吃饱了才有力气打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