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下起了暴雨,屋内烛光被水汽搅动,亦跟着乱晃了片刻。
穆九倾托腮望着眼前人,幽幽道,“九千岁,这可是一笔掉脑袋的交易。”
难怪都说他是奸臣。
也不亏他长着一张祸国殃民的脸。
魏宸淞注视着穆九倾过于沉静的脸,挑了挑眉,“你怕?”
穆九倾没有回答,她自不怕,但不想招惹麻烦,不想卷入斗争的漩涡里。
要取林家军的兵权,势必要上阵带兵,还要架空林家那对不聪明却阴险无耻的母子。
这可太费心思了,她上一世已在战场上殚精竭虑,这辈子不想活得那么累了。
此时,魏宸淞波澜不兴道,“至于你前面第三个问题,事成之后,无论你想要什么样的地位,我都可以允准。如此,你还有什么疑问?”
穆九倾抬起头,看向眼前的男人,心中小算盘上下拨弄起来。
“在我应承之前,倒想问九千岁一句,既已权倾朝野,为何不安于现状?你不像贪婪不懂进退之辈。”
有道是爬得越高,跌得越重,他已然坐拥一切,其实犯不着冒着风险更进一步。
再者,今夜这所宅院,没有高墙红砖,不见金碧辉煌,处处透着古朴气息,可见他虽爱好风雅有些考究,却不过分奢靡。
她不觉得眼前的男人像是贪恋权势或荣华富贵的平庸之辈。
男人闻言轻笑,那笑容好看得赛过桃花盛开,胭脂酡红染在白皙皮肤上,分外妖异。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穆大小姐,你不觉得我们很像吗?”
穆九倾没有接话。
“你是聪明人,但生活中处处受制于愚人,我与你同病相怜,自然了解你的不甘。你若跟我合作,那便不必时时刻刻和林氏母子打交道了。我助你摆脱他们,你的嫁妆也如数奉还。而你将兵权交给我,可助我摆脱我要面对的愚人,这是我的夙愿,也是天下人的福分。”
说到这里,他的眼底浮现一丝轻狂狠戾。
穆九倾心底惊呼,她怀疑魏宸淞有点疯,那个愚人明显意有所指。
未免太大胆了!
不过,想起今夜魏宸淞遣人来将军府要人,她隔窗看见林赋禅那张脸以肉眼可见地涨成猪肝色,差点笑出声,穆九倾确实觉得赞同他的观念。
和聪明人打交道虽然也费脑子,但却有棋逢对手的乐趣;可若碰到蠢人自诩聪明,便真是索然无味。
说来魏宸淞倒是每回时间掐的准,好巧不巧来给林赋禅送难题,那她便轻松了。
敌人的敌人便是友军,若非魏宸淞只是馋她身子总想做那荒淫之事,穆九倾倒是愿意和他坐而论道,总比对着林赋禅那自以为是的草包堵心要好。
起码魏宸淞这张脸倾倒众生,看着吃饭也多两碗不是?
这般翻来覆去想了想,心思万般回转,也不过是弹指一挥间。
“第一,我已说过,无论成败,不要牵涉风神一族进来。”
“可。”
“第二,我人在京城无依无靠,需得最大限度护我周全。”
“可。”
“第三,我要林家那对母子没功夫来纠缠我。”
“可。”
“第四,从今往后,九千岁请以合作伙伴关系看待我,莫再叫人来带我到什么宫殿宅院庄子里,更别提行苟且之事。我所嫁非人,便当自己相公死了终生守寡,与非亲非故的男子这般行事,纵使穆九倾并非书香门第出身,却也知道礼义廉耻。”
“……”
前三个条件,魏宸淞应得干脆,神态自若。
到了这第四点时,穆九倾看他神情虽未变化,但周遭空气却明显冷凝许多。
她也不管,自顾自继续道:“第五,事成之后,我想全身而退,再不理朝堂纷争。”
她不要金银珠宝,也不求功名利禄。
只不过是困在浅滩的鱼想回到大海里。
却听一阵异响,竟是魏宸淞握拳太紧,手指关节发出的声音。
穆九倾微微沉吟,“九千岁可是觉得我这要求提得多了?”
但一细想,她也是要上阵杀敌以命相博的!总不见得让她自认倒霉烂命一条白给吧?
魏宸淞听到穆九倾的话,眉毛似乎拧得更厉害了。
半晌,他从薄唇里挤出一个好字,竟也是咬牙切齿的。
“可还有条件?”
“没了,那我便回将军府了。”
“你的嫁妆……”
穆九倾不假思索,“拿回去只怕他们也要再偷,放你这里,我也安心。”
“你倒是心大,不怕我吞了你的嫁妆?新婚丈夫私盗新嫁娘的嫁妆可不是只有话本子里才有。”
魏宸淞说这话的时候,神色好转了几分,露出一个揶揄的温柔浅笑,看了便叫人失魂落魄。
穆九倾蓦地脸红,谁是他的新嫁娘?
不过把大部分嫁妆放在魏宸淞的私人宅院里,的确有些暧昧。
可她现在也没有更妥善的安置方法了。
“九千岁怎好拿自己和林赋禅相提并论,未免太轻贱自己了。我先回将军府,明日便进宫复命。”
说完,顾不得窗外大雨,她身轻如燕,翻身便跳了出去,在雨夜里没了踪影。
她奔走在雨夜里,不敢多留一秒。
那个笑容,该死的勾人!
魏宸淞默默盯着她在雨里消失的踪影,哑然失笑,喃喃自语道,“便这样怕我吗?”
不多时,房门外走进一名伺候的下人,态度恭谨却忧心忡忡道,
“主上不该把重要的事情告诉林穆氏,老主子知道了,恐怕……”
魏宸淞转过身来,已没了方才那鲜活的表情。
“我如何行事,不需旁人置喙。”
他又是那深不见底的潭,三千尺深流淌着的都是秘密,唯有一双眼睛,杀伐果断,能令鬼哭神泣。
下人一凛,低下头去,“奴才失言,愿受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