邑凉城的西城门对外接壤玉阳城,可想而知,这些难民都是玉阳城逃出来的。
这些人恐怕都大多是在战争中失去家园成了难民流亡到此的。
天下兴亡,百姓皆苦。
穆九倾推开门,蹙眉盯着来传信的士兵,“为何没有开门?”
“我们唯恐里面混了西疆的奸细,不敢轻易开门。而且……”
“而且什么?”
“守城将汪怀远,不知所踪了。”
穆九倾神色一厉,“派人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城门未曾开启过,因此穆九倾断定此人应当是还留在城中。
玉阳失守,他作为邑凉城守将,是现如今的最后一道防线,背负着万千百姓的安危。不想他竟然直接逃跑,实在可耻。
穆九倾赶到城门处,夜色苍茫,城门下一片哀嚎求救之声不绝于耳:
“朝廷不管我们了吗?!”
“孩子已经高烧三天不退了!”
“求求官老爷开门吧!”
这些声音无助而绝望,听得人心中戚戚然。
但是穆九倾心知,势必有西疆大军的探子混在难民里,她不能轻易拿城内居民的安危冒险。
“前锋营,带五百人从小门出城,拿上粮食和水,分发给百姓,老弱妇孺或残疾人士带回城内,其余人可允准他们在城门下暂且休整。”
穆九倾下令后,吩咐人在城中准备了一处破旧客栈作为临时接待难民居所。
“地方破旧,但用来接济难民足矣。吃穿条件无需太好,能保持活命即可。顺便问问他们现如今玉阳城情况如何。”
原本一众将士担心穆九倾这便允许开门,未免妇人之仁,却不料她思虑周全,行事果断,且颇具侠义之心,于是纷纷响应。
张纶犹觉不满,但因着上次那一军,棍他已然不敢胡乱造次,只暗中调遣好自己的部队,打算在城门入口处,只待难民一进城他便进行严密监视。
穆九倾站在城墙上,备下弓箭手,冷眼看着城下难民们的反应。
奸细势必藏在人群中,也一定会在他们接纳难民时故意添乱,好想尽办法混进城内。便是混不进来,也势必要让百姓对朝廷失去信心。
她必然要杀鸡儆猴。
五百精兵带着水粮道难民当中去,果不其然引起了哄抢。
穆九倾冷眼看着几名难民中有为数不多的壮汉故意推搡众人,大呼大叫引起恐慌。
赵松柏站在穆九倾身边,看她目光森冷,便劝诫道,“难民伤不得,如果他们对朝廷失了信心,这城池便是收回来也无用了。”
穆九倾颔首,“我知,但也不能放任他们捣乱。”
她微一凝神,挽弓搭箭,直取对方衣襟长袖。
对方不意有人会从城门上放冷箭下来,正想抬头大骂,甚至已经备好了大丰派人残害百姓的说辞,却是旁边有难民认出了他手臂上暴露在外的刺身,遂大喊,“你是西疆人!”
西疆一带的部落,大多有在手臂上纹刺青的习惯,根据部落的不同,图案多为飞鸟走兽或匕首盾牌的花纹。
而这个壮汉手臂上的正是弯刀刺青,属于哥舒氏一分支。
穆九倾站在城门上朗声喊道,“回去告诉哥舒厉,大丰的百姓手无寸铁,他赢了也是胜之不武。有本事沙场上一决胜负!”
哥舒厉正是他们的首领,也是穆九倾前一世的劲敌。
几名壮汉面面相觑,却是没料到城墙上竟会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更没想到,堪堪从他们身前擦过去的箭矢,竟是故意而为之。
若是有心取他们性命,只怕此刻他们已经都是箭下亡魂了。
事不宜迟,机不可失,几个壮汉见自己已然暴露,并不强行想要混进城内,纷纷抄小路撤退。
没了这几人,加上刚刚的小插曲,难民们的情绪不如先前那么激动又难以控制了,众人得了粮食和水,纷纷安静下来。
老弱妇孺则按照穆九倾吩咐的先行送进城内安顿,其余人则留在城外,找了两名年轻的军医替他们诊疗伤情。
一来,这样可以让没有经验的军医最大限度得到锻炼,二来,年轻人眼力好,若是有冒充伤病的细作,便可第一时间察觉。
邑凉城很快便井井有条起来,难民掀起来的风波眼看便要平息了。
与此同时,玉阳城内。
几名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高楼之上,用弓箭射杀城内四处逃窜的玉阳城百姓。
他们的箭簇用不同颜色羽毛标记,猎杀到的全是青壮男子,凡箭羽所及之处,皆一击毙命,偶然没有伤及要害的,也会有骑着马的侍从代劳,将他们彻底诛杀,然后点算各自杀掉的人数。
残忍的游戏,不过是博胜利者们粗浅一笑。
而高楼之上,无数年轻貌美的女子被俘虏在此,看着眼前一幕,纷纷心下惶恐凄然,随后便不得不争先恐后讨好眼前几名壮硕魁梧的男子,取悦他们,以求生存。
“哈哈哈,这汉人女子就是会服侍男人!我说老三,你怎么不找一个玩玩?!”
被称为老三的男人坐在窗前,带着半张面具,看不出眉眼间的神情,较之其他几名男子的豪放张狂,他要显得内敛一些,唯有言谈间才透出两分倨傲。
“庸脂俗粉罢了。”
“这么娇滴滴的美人儿你说是庸脂俗粉?哈哈哈,我看你果真是上个月摔坏了脑子,前阵子还说他们中原人会派个女人来打仗,中原男人虽没种,总不至于死绝了连这点面子都不要了。”
“二哥取笑我,都说了是做梦没醒的荤话。”
“那厉哥你说说,什么样的女人你才看得上眼?”最年轻的男子排行第四,他神情桀骜,对女人亦无太大兴趣,一心只在射杀百姓。
可转过头来,因为身手最好的三哥一脸兴致缺缺,让他也跟着觉得无趣了几分。
戴着面具的男子没有讲话,他脑海里,浮现起梦中那女子,一身戎装手执长鞭的英勇身姿。
面具下的眼睛里,流淌过几分焦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