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九倾说的自然是气话,不过魏宸淞却是心中一动。
她说的话,似乎是自己在西疆战场上,把她从哥舒厉手中夺回时曾经说过的气话。
想起那时,她全身上下只裹着哥舒厉的一件外衫,魏宸淞时至今日仍觉血脉偾张。
他微怒,看向穆九倾,
“你现如今与我说话越发大胆了。”
穆九倾仰头,“那又如何?立场变了,九千岁,我不再是任你拿捏的小妇人了。”
她此番征战,夺回失地,少说也可封一个正三品的军衔。
只是本朝从无女子入朝入仕的规矩,她不知道庆帝要如何摆平文武大臣们,毕竟总有些老顽固喜欢拿祖宗家法来说事。
可这大丰朝建立,也不过就是几十年的光景,哪来那么多老黄历?
还不就是一群迂腐惯了的男人,看不得女人也有崭露头角的时候。
但这亦非她要考虑的事情。
总之,进,她入朝为官,则要与魏宸淞立场平等;退,她便带着意儿远走高飞。
只是若离开,她还需要些时间安顿好一众下人,及春月和施玉琅。
魏宸淞却不知道她这番心思,只觉得格外生怒,
“你便这样迫不及待摆脱我的控制?”
穆九倾平静道,“可以心平气和地讲话,有什么不好?魏宸淞,你权倾朝野,原不需要我一个小女子对你卑躬屈膝才觉得踏实吧?”
她语气淡淡,却问倒了魏宸淞。
他亦不知,自己究竟每每见了穆九倾为何这般失控。
正如这女人所言,他权倾朝野,连庆帝也忌惮他三分,原不需要在一个女人身上讨回尊严。
但是,偏偏,他一见穆九倾一身桀骜的模样,就格外想要驯服她,原道是世间男子都有的征服欲作祟,可今日见她哭,他便觉得心乱。
魏宸淞向来清楚自己要什么,他并不是要穆九倾卑躬屈膝的态度,只是忍不了想象她不受掌控后的日子。
可究竟为何如此,他又想不明白了。
穆九倾看他隐隐蹙眉的模样,不觉心里偷笑。
魏宸淞偶尔被她呛声后这样一脸被问住的表情,她总是觉得看着也很享受。
那样一张好看的脸,就该多一些不同的表情。
说了半天,穆九倾忽然想起,他们的确还有合作关系没有谈拢,遂开口道,
“关于林家军的军权一事,他们现在已然听命于我,我记得之前允过你什么,不过,你不要利用我的人故意去替你送死,做无畏的牺牲便是。”
林家军的战士们个个都是有血有肉铁骨铮铮的好男儿,半年时间相处下来,穆九倾自然舍不得他们。
魏宸淞看了她一眼,问道,“他们难道不是因为林赋禅才忠于你?”
“从前或许是,但现在不是。”
穆九倾颇为自得,她做人,向来是没话说的,和那些兵痞子混在一起这半年,自打混熟了,她还没听谁说过她一个不好。
将心比心,换来的不是狼心狗肺,她很知足。
“穆大小姐御下有方,我很佩服。”魏宸淞淡淡说道,欣赏着眼前女子偶然间露出的自得神情。
穆九倾不查他眼神里的星光流动,看向面前的虚空,冷冷道,
“接下来的,便是一步步,彻底将林赋禅拖入地狱,他负我在先、累我一生,我穆九倾本不是个心慈手软生性豁达的人,定要把他踩进泥地里再不能翻身,否则决不罢休!”
房间里有短暂的寂静,她见魏宸淞盯着自己一言不发,恹恹道,“是了,你们男人最喜欢那些小家碧玉温婉可人的女子,我这种报复心重的毒妇,九千岁怕是看了生厌。”
却是魏宸淞轻笑,上前几步将穆九倾揽在怀里,调笑道,
“小家碧玉的女人见了不少,我倒是喜欢你这带刺蔷薇的悍妇模样。”
突如其来的亲昵,穆九倾陡然想起和他度过的那几个温存长夜,不由得羞红了脸。
“魏宸淞,你……放开。”
“若我不放呢?”
男人眼底有情愫流淌倾泻,他抚过穆九倾的脸颊,把玩她束好的长发,意味深长道,
“你这副装扮,让我更有兴致,穆大小姐。或许……你要准备二嫁了。”
穆九倾美目微怔,魏宸淞的话什么意思?
他要娶她?
可他对外的身份是太监……
而且,他对自己,难道不只是一时兴起的玩弄?
本就未曾平静的心,骤然又被搅乱一池春水。
还来不及做出反应,窗外却是一阵凄厉的寒鸦呼啸倏然间响起,打破了短暂的暧昧。
声音急促尖锐,仿若新鬼夜哭。
魏宸淞凤眸微暗,他沉吟片刻,放开了穆九倾。
“看来今夜是不能一亲芳泽了,罢了,等我回来。”
“谁等你!”
魏宸淞在她额头印上一吻,翻身从窗外,一眨眼功夫便不见了身影。
穆九倾望着窗前一地银霜,雪地里连一个脚印也没有,明明周身还有魏宸淞的温度气息,却又似他不曾来过。
春月端着饭菜推开门走了进来,脸上写满担忧。
“主子,你吃点东西吧,今天明明是个好日子,你这样折腾自己,也不是办法。”
穆九倾点点头,经过魏宸淞这一折腾,她的确没什么心思再纠结林赋禅一事。
反正总有一日会将林赋禅挫骨扬灰,届时她自然就痛快了。
倒是看见春月瘦削许多的脸庞,想起蛟龙所说,她在林赋禅江徐徐二人手中受辱,不由得心疼了几分。
春月虽是将军府的下人,可现如今是她的人!
这丫头从懵懂无知,跟着她一点点学会了隐忍和牺牲,穆九倾心中既感动又痛惜。只是春月不讲,她也不便再提当时受辱之事,免得揭她创伤。
低头拿起筷子,两道精致小炒,一盅鸡汤飘着几片鲜嫩冬笋,看得人食欲大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