俭持家,说是今年田庄收成不好,府中上下都要缩减开支,下令偏院今年炭火减半。
然时至今日,偏院连那减半后的炭火都没见到。
秀姨娘心宽,不觉着有什么。
左右她也不出院子,没有炭火,在屋子里穿厚一些也能忍过去。
但见着冉婉如今被冻成这副模样,她心疼不已,一咬牙,掏出几锭碎银子,塞给如意。
“你机灵,拿着这些银子,明日多留意一下后门路过卖炭火的贩子,买些碎炭,”秀姨娘似是不放心,还反复叮嘱道,“记着要买碎炭,就算被发现了,也好有个说头。”
往年送到偏院来的,多是些烟雾熏人的劣质炭,虽不好,却能取暖。
偶尔老爷来留宿,夫人还会遣人送个燃着银霜炭的炭盆。
冬日里冻不着,秀姨娘就满足了。
冉婉的父亲冉元生,是个从七品翰林院检讨,自诩清流,醉心学问,从不过问内宅之事。
然他那点俸禄,根本养不起府中上下。
秦氏是商户之女,嫁妆丰厚,执掌内宅,府上吃喝用度绝大部分都来源于她的陪嫁铺子和田产。
今年她说要缩减府中上下开支,可没人敢置喙分毫。
秀姨娘人微言轻,还要在她手下讨生活,更不敢同她对着干。
只买些碎炭,便宜不说,被发现了还能借口是冬日里热水消耗大,用在小厨房的。
“娘,不必了,”冉婉摁住秀姨娘的手,摇头阻止了她,“主母即下了令,就莫要违背了。否则被发现了惹得主母生气,您的日子又要不好过了。我不冷,不过是方才被风吹的,缓过劲来就好了。”
冉婉说话的时候,牙齿还在微微打颤。
秀姨娘反手握住冉婉冰凉的双手,心疼地边搓边往自己怀里揣,询问道,“夫人方才喊你过去,做什么了?”
秀姨娘一说起这个,冉婉的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
“母亲说明日带我去赴宴,”她说着,看向了方才被如意接过去的华服和头面,“还给我准备了衣服和首饰。”
秀姨娘惊讶了一瞬,旋即乐得合不拢嘴,忙冲着如意招手示意,让她把衣服首饰展开给她看看。
如意应声展示,待看清那华服和头面的样子后,小脸腾就红了,没忍住愤愤道,“姑娘,这不是欺负人么?!”
冉婉身形偏瘦,那华服一看就不合身,明显是冉瑶的尺寸。
鹅黄色的绸缎料子也颇为眼熟,分明是今年裁制新衣时,布坊送来的其中一匹料子。
秦氏说冉婉适合穿素色的细棉衣服,布坊送来的那批绸子颜色太过艳丽不适合她,便让人都裁成了冉瑶的尺寸。
这套衣服,如意还见着冉瑶穿过一回。
如意气得眼眶都红了,替自家姑娘觉着委屈。
秀姨娘也沉默了一瞬,但一贯逆来顺受的性子让她不敢抱怨,只强笑着宽慰冉婉。
“娘还没见过你穿过这般鲜亮的颜色,”秀姨娘亲自起身接过那套衣服,拉着冉婉让她去试试,“婉儿这么漂亮,穿起来一定好看。”
冉婉点点头,顺从着秀姨娘的意思,抱着衣裙进了里间。
“你去,把头面也给姑娘戴上,”秀姨娘催促着还兀自愤愤不平的如意,推了把她的手肘示意,“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现在还来得及改,万不能在明日大宴上丢了主母的面子……”
秦氏总说正经姑娘家,就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娴静文雅待在闺房之中,少见外人,少沾染外头的污秽。
内宅没有秦氏的允许,谁都不许随意进出府门,秀姨娘更是连前院都不被允许轻易踏入。
一年到头,冉婉踏出冉家大门的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主母突然要带冉婉去参加大宴,秀姨娘不觉欣喜,反而隐隐心忧。
片刻后,穿戴一新的冉婉从内室走出。
鹅黄色的绸裙穿在她身上,更衬得她那张娇嫩的鹅蛋脸白嫩可人。
可惜衣服本就不是她的尺寸,裙子穿起来松松垮垮,很不合身。
而秦氏给的金制头面,贵重有余,样式却略显老气,并不适合豆蔻年华的小姑娘。
也亏得冉婉肤白肉嫩,一张鹅蛋脸小巧精致不施粉黛,凭着干净单纯的气质,硬是压下了那一丝违和感。
“我们婉儿可真好看,”秀姨娘看着难得穿上颜色这般鲜亮衣裙的冉婉,眉眼带笑,“衣服料子和头面都是好东西,明日你可要记得好好谢谢主母。”
冉婉自小被养在深闺,由秀姨娘一手带大,被她养的乖巧听话,自然无不应。
秀姨娘怜爱地摸摸冉婉的鬓角,掩去眼底的一丝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