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台内有两个身影，一坐，一跪。
跪在地上的那个声音低沉，风吹过来，林豆蔻听得更清楚了一些。
“清泓姑娘受了惊吓，不甚信任属下们……”
萧吟知震怒的声音仿若振动四野。
“无能！
“本王命令你们，务必把清泓带回，回来以后先送她去太嫔墓前，告太嫔在天之灵，恩女未亡……已归。”
林豆蔻耳鼓轰隆作响，手指捏作一处，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半步。
清泓姑娘……
徐清泓……
那日养心殿，萧辞淮暧昧不明的话重新浮现在脑中：“若是到时候……王爷想要请个什么封赏，尽可以来对朕说，只一点……咱们皇家左右逢源，也不能过于冷落了旧人……”
到时候，到的是什么时候？
到的就是徐清泓回来的时候！
封赏的人是谁？
是徐清泓！
林豆蔻一颗心坠入无边黑夜，嘴角却偏偏勾了起来，她笑得湿了眼眶。
怪不得萧吟知这些日子温柔体贴，就像是换了个人似的。
她还以为他是当真对她改观，险些也一头栽进了这迷魂计的陷阱，现在看来，无非是为了给他心爱的女子铺路，先安抚安抚她而已。
她以为自己是执掌乾坤的好运小姐，到头来，还只是陷阱里面的一头猎物。
林豆蔻转身就走。
萧吟知似有所感，猛然抬头看向帷幔外。
他骤然掠了出去。
暗卫忡怔：“王爷……”
林豆蔻听见身后的破风声急促，却依旧加快了脚步，手腕倏地被一股大力攥住，强迫她停下来，转过身子看向他。
“你都听见了。”萧吟知的脸色很平静，瞳孔深邃幽黑。
这是非常淡定的陈述句。
林豆蔻心中冰冷一片，她眨眨眼，道：“是听见了。”
“你……”
有没有什么想说的？
萧吟知想问，却问不出口。
林豆蔻垂下眼睑，视线落在手腕上。
白玉一样的手腕泛着红痕。
她轻声道：“疼。”
萧吟知放开她，她当即往后退了两步，拉开距离。
又来了，又是这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姿态！
她是这辈子都学不会怎么做一个柔顺的王妃了吗？
他背负双手，烦躁地拧着扳指，强硬道：“林豆蔻，清泓在外面受了许多委屈，她对本王有恩，本王不能不管她。等她进府以后，只要你乖乖听话，你依旧是这府中唯一的王妃。”
“王爷尽管把妾身当成一头野猪，一只蠢兔，毕竟妾身确实是蠢，被王爷丢进陷阱里还不知道危险。”林豆蔻倏地笑了一声。
她带有情绪，萧吟知却莫名地舒了一口气。
林豆蔻宛如一只防御姿态大开的刺猬，这样也好，虽然长满獠牙，但是总比冰冷不近人情的要好。
“本王不是……”萧吟知缓了缓，想要心平气和地解释。
林豆蔻罕见地打断他，温声道：“王爷，您无需和妾身说中听的话了。妾身最擅长的就是听话，冷苑三年，妾身不够听话吗？无非是再重来一次冷苑生活罢了，但是这次，怕是没有三年那么久了。”
“你要做什么？”萧吟知一愣，入鬓的长眉高高挑起。
他心底有种无力感骤然升起，冥冥之中有了预感，眼前的人不长翅膀亦如飞鸟，随时要离开自己。
自己怎么会有这种感觉？
在战场上面对千军万马的包围，自己都从来没有这样的失魂落魄啊！
萧吟知寻思，自己大概是离疯不远了。
林豆蔻一双视线清凌凌的，嗤笑道：“我要做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王爷想要做什么。王爷这些日子屈尊降贵，无非是想要我乖乖听话，不为难日后要入府的清泓姑娘。您的目的，已经达到。”
“你……”萧吟知皱眉。
他的目中有千言万语，林豆蔻说完这番话后已经是精疲力尽，无力应对他有可能迸出的恶劣词句。
“妾身告退。”她躬身。
小厮提着食盒跑来，食盒里装着林豆蔻的心意。
他察觉不出气氛的古怪，不长眼地道：“奴才即刻去给太嫔娘娘贡汤。”
“不用了！”林豆蔻心生怒气，一把夺过食盒，摔在地上。
“砰！”
雪白的瓷碗四分五裂。
林豆蔻垂眸。
碎裂的不止是碗。
她的心也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