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乃京中最高处,脚下环着曲江,一眼望去土地肥沃,良田万顷。
柳潮安领着风谨言站在田间,手指西边,言道,“那边便是西山的军队驻地,北边也有少数百姓民田,其余皆是各家封地田庄。”
风谨言点头,却不知他何意,安心听他继续道,“如今三方土地却是分界不清,军民官有不少模棱两可的地界,重叠交错,若不仔细区分归档,镇国公之事早晚还会发生。”
风谨言却不知地方上的土地管理如此混乱,怪不得出了人命官司,少不得问,“你总说分田,又是何意?”
柳潮安远望山顶愣住了神,久久才道,“一户耕种百田,再出力为公中助耕一定的数,有公有私,人自己吃饱饭才有为人之心。”
风谨言忍不住追问,“若有人公饱私囊呢?
”
柳潮安想起他纸上涂抹下去的字迹,因也是想到这里,方觉得前面想错了,于是解释说道,“以每户为个,几个为一组,几组为一股,组有组长,股有股吏,若一户故意不缴,下次整股的人家缴粮数递增,若再犯,所属土地减半,三犯,再减,以此类推。”
风谨言心下里盘算几番,终还是把心里话说出来,“普天之下 莫非王土,你这么一说,倒成了百姓的了?”
柳潮安看着她不说话,好半天才微微一笑,“可天下万民为陛下所有。”
他自顾向前,边行边说,“此次人命官司,还牵扯到一事。”
风谨言紧了几步追上去,听他说道,“这回致命的凶器却不常见,并非平常刀剑,而是弩,可见是一开始就已动了杀心。如此看来,这兵器也当管辖,不可随意收售,一律归由官中管控,违律者斩。”
风谨言一惊,他居然用了一个斩字,行刑之重可见一斑,问道,“私人佩剑本是寻常事,若定如此重罪岂不惹众人异议?”
柳潮安听后点头,话却不停,“凡私人所用刀剑弓矢均由官中定的商家出售,卖出多少,卖与何人,均记录向上禀报,违律者一样,当斩。”
风谨言仔细听着,也不再打断,只心里又是一惊,他的意思若不是官家认定,买卖都是同罪。
虽不知为何,但也信他,他既然说了自有他的道理。
柳潮安见她眼中疑惑几要溢满,顺势说给她听,“若想夜不闭户,再无烧杀抢掠,兵器必须掌握在国家手里,也就是掌握在陛下手里,这才是真正的天下皆安。”
他说着说着,却突然问,“过的来吗?”
风谨言这才发现田间有一道深垄,虽不宽,但也需要跳跃才能过去,正犹豫,前面的人长腿一伸,先迈过一只脚,也不再询问她,自作主张地一揽她的腰,她便如飞一样,同他一起旋身而过。
柳潮安并未舍得放手,掌下是异于男人的柔软腰身,骨肉停匀,曲线明显,如一道弧线一般恰恰弯在他手掌里,贴合得紧密无间。
他手上的温度陡然间便升高了许多,炙热之下是冰凉的绸缎,可越握却越暖,料子下生机勃勃的年轻身体,原来是那样真实与美好,如此一想,手心乃至心窝里都开始发潮。
柳潮安一贯都是谦谦君子,今日却不知为何突然变得魂不守舍,就好像骨子里的一团火苗赫然被人点燃,鲜活而有力。
再握着便觉得不妥,不因君臣上下,不为规矩礼数,而是男女有别,是一个男人本能的情不自禁。
明明不会乱的人,却也乱了。
却原来,读书容易,读懂自己,却难。
她总问他,“你真的无所求?”
原来人毕竟是人,做不到无情无欲无求,哪怕是他也不能免俗。
风谨言倒没发现他异样,他倏然抽回手,地下不平,她重心一个不稳仍倒向他,双手死死拽住他的手。
他的手温暖而修长,不似那些武将,就只在手指骨节那薄薄覆有一层茧,她猜该是握笔久了留下的痕迹。
男人手上的肌肤居然是细腻光滑的,并不粗糙,右手虎口处有一道隆起的疤痕,低头去看,于一片白色之上显得分外突兀。
她忘乎所以地轻轻揉了揉,只觉得那人微微一颤,却也不拒绝,只微哑着嗓音道,“别闹。”
她的动作本很轻柔,却令他如此痒,那些摩挲就如在心里挠痒一样,不动,难耐,抓了,却更感官清晰。
风谨言从未与异性如此亲近,明明知道不应该,可就像是肌肤渴望这样的接触一样,不忍放手。
进退有度于此时,于此刻,倒像是害人不浅的陈腐教条,两人心间如拉锯般,你进我退,一来一往,却不明所以,最后还是柳潮安沉下心,翻过手只轻轻搀着她手腕,“陛下小心。”
一瞬的缱绻如烟似梦,风谨言不禁抬眸去看,男人的脸线条紧绷,是她看花了眼,还是自作多情,他哪里还有一分方才的意乱神迷。
她淡淡地笑了笑,目如晨曦,柳潮安却守礼不再看她。
回程的路很快,只路过五味斋时,柳潮安踌躇了一下,终还是喊,“停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