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楚粤侧身低头,凑近少许,脸上红迹比方才更甚,他却意外地未怒,垂眼看看掌上已是浸了血渍,再抬脸反笑嘻嘻地道,“郡主这句话不对,要真有登徒子也不是在下,而是郡主你。你自己跑到我的车上来,你摸的我的脸,你拉的我的手,拽着我,又死活不肯下车,这些都是郡主所作所为。世人都说,诗礼传家,女子起码的礼数规矩该有,不然,世间女子都像郡主一样,以后怎么相夫教子?”
凤知诺先听他前面所说还羞得满面通红,往后再听到相夫教子,可见即便女子为王,他心里也依旧是存了男尊女卑的心思,错开距离,骂道,“管的倒是宽,我相什么夫,教什么子,和你又有何干系!”
“自与我无关!所以,恳请郡主下车。”他说完,即背过身去。
凤知诺顿时没了底气,思量再三方命令道,“我有当年武帝御赐令牌,连皇帝姐姐都不得……不得违命!”
冯楚粤心下一动,转身向她,诧然唤道,“令牌?”
只见女子手中闪出一道金光,闪耀夺目,马蹄声声,起落分明,车内却落针可闻。
“大人。”外面有人呼,“冯大人?”
唤了好几声,冯楚粤才回神应道,“嗯。”
他身子向前贴近帘外,“可是陛下有吩咐?”
“陛下问,大人车内为何有吵闹声?”张信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冰冷严肃。
冯楚粤扫了一眼凤知诺,见她朝他脖颈处比划了一个杀无赦的手势,略顿了顿,不动声色地回,“是我做梦,梦见被狗咬了。”
外面声音不见,凤知诺才又扬手,却被冯楚粤抓了个正着,狠狠一甩女人的手,食指点着她道,“我不搭理你,你还没完没了,打人打上瘾了!我告诉你,我从来不打女人,可你也别欺人太甚。把我逼急了,比打你还让你难受。”
凤知诺一梗脖子,“谁让你骂我的?”
冯楚粤手扶着车帘,斜眼从缝隙偷偷向外观察,背身漫不经心地回,“谁骂你了?”
“你刚才骂我是狗。”
冯楚粤这才讥笑转身,“你说,乱吠乱咬人的可不是狗?”
凤知诺说不过他,想动手又惧怕他真使了手段,赌气窝在角落不说话。
冯楚粤刚要细细询问她令牌之时,便觉车马已停,外面道,“请大人下车用饭。”
凤知诺这才一把抓住他手,闭声冲他摇手,他甩开她说,“我不饿,不吃了。”
凤知诺一听,眉头一皱,他不饿,可她为了偷偷上车,寅时就溜出来,在车上又冷又饿足足待了一个多时辰,如今是饿得厉害啊,于是又对他比划着吃饭的动作,冯楚粤人机灵,一看就明白,心想她事儿还真不少,又改说:“那个,给我送车上来吧!”
秋蝉果然送了个餐盘,他看了一眼,这怕是也不够两人的饭量,便腆脸问,“秋姑娘,饭还有吗?”
秋蝉一愣,“大人这饭量还见长。”
冯楚粤嬉皮笑脸地应下来,却听车外有人道:“冯楚粤,你出了京,架子倒不小,车都不下来了,难道还要朕去请你?”
冯楚粤不敢搭话,便听风谨言又道,“那个人也需要朕一起请吗?”
见他们不出声,才不得不说:“凤知诺,你还不出来?”
车里的人迟疑了片刻,才悻悻地下车,磨磨蹭蹭往她身边走,嘴里犹自嘀咕,“姐姐怎知道是我?”
风谨言脸色维持不变,挂着清淡的笑,话却说的极为冷静,“朕要是如此后知后觉,早不知死了几百回,张信也不必做贴身侍卫,回家种地为生得了!”
说完,忽转头望向跪在车边的冯楚粤,“你们认识?”
冯楚粤低头不敢看她,只说:“不是”
凤知诺扭手,道:“是。”
话落,二人相互对视,迟疑了好一会儿才回头,冯楚粤拱手望向风谨言,态度诚恳道:“认识。”
恰好凤知诺唯唯诺诺,心存侥幸说:“不认识。”
风谨言缓步走回车前,也不再回首,沉声道,“两个人慢慢商量好了,再骗朕。”
手扶车,刚要上车,却又想起什么,转身说:“凤知诺,一会儿朕派人送你回去。”
凤知诺紧走数步,抓紧风谨言袖口,央求道,“姐姐带上我吧,我有好几年没见过父王了……”
后面居然带着哭腔,风谨言默默无言,终究还是心软了,好半天忍不住回,“上车。”
她想着,算了,去了离州,回程路上令他们父女见一面也无妨。
几日里快马加鞭,车行速度倒快,恨不能一日几迁。
眼看离州就在眼前,风谨言心急更甚,少不得派出去张信与蜀地的暗探联络。
甫一进城,便有线报,风谨言也不问旁的,上来便问,“灾情可缓解?灾民又可安置?”
来人一一相告,风谨言方知,柳潮安不等第二拨儿救灾粮到,便已于周围郡县筹措了救济粮,如今灾民得了粮食,又得修缮了的房屋,早已陆续归家,就连流落锦里的流民也不断回归。
“那柳大人如今安在?”
出口索性也不再顾及面子,直接又道,“他可是还住在那位林大夫家中?”
跪地之人一顿,“柳大人如今进了离州大牢……”
“蠢物!”风谨言立眉而怒,他竟是如此为她办事的?
所谓鞠躬尽瘁 死而后已,可她只要鞠躬尽瘁便可,又何必有什么死而后已。她要他扬名立万,要他一将功成。
“他可真是……办案居然把自己办进了大狱。”
“陛下息怒,是小的没说明白。不是大人入狱,而是监管灾粮的官员入狱,大人去审。只是不知道,为何一天一夜未归。”
风谨言沉下的心又提起来,“你说他去了一天一夜?”
“正是。”
什么事,又什么人值得他审讯了一天一宿还不得结果?
又或者……她背上突然蒙发一层细汗,千百种可能不过汇成一句,“大牢里可安全?会不会有人动手脚?”
底下人犹豫不回,她便更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