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川城历史悠久,几近百年,城西鹤立一座孤营,与民居相隔甚远。
往日里频繁的演练居然停了,尘烟之中,只暗搓搓有一小队人马往来。
风谨言宣军医进帐时,恰逢林了了觐见,她转身乍一见柳潮安宽袖上染红,直唬了一跳。
竟是忘了风谨言等的存在,越过军医,三步并作两步,一把拉住他的手,“大人受伤了?”
她动作细致亲近,旁若无人 ,好似一干人等皆是多余的,唯他二人便已圆满。
风谨言微微一怔,也不恼,反是柳潮安不动声色脱手,改为说:“当日不得已隐瞒身份,还请小姐见谅。”
林了了大大方方回道:“我原先也是欺瞒了大人,你我一人一次,也算互不相欠。”
待她揭开伤处,他眉头微皱,却不露痕迹遮掩过去。
他抬眸投向风谨言,却见她怔恍迷蒙不知在想什么,他不欲让她看到伤口,便索性把话题拉远,只说:“实没想到,这前川大营却是小姐来传的信,真是巾帼不让须眉。”
林了了听他夸奖,查看伤口的手一顿,“还是大人未雨绸缪,神机妙算。”
说完,一味定在柳潮安眉间,他似是一贯作风沉稳。
那一日他前往离州大牢,临行前特意嘱咐她与全忠全武怎么隐藏行踪,怎么变换身份,有变之时怎么联络,危机时刻怎么求救。
仿若一切的一切都是按照他的猜测而来,唯一的纰漏大概就是他所受之伤。
这边,风谨言瞥一眼柳潮安,默然片刻,垂眼也顺他话赞道,“小姐在离州城里大仁大义,为国为民,赴前川大营有勇有谋,有情有义,梅相若得知小姐作为定与有荣焉。”
凤知诺在一旁撇撇嘴,冯楚粤眼见她又要作妖,便想拉她,不及提醒便听她冷嘲热讽道:“都言林大夫妙手回春,我怎么看不到你诊出什么结果,你这是看病?还是看人?”
林了了身子一震,脸儿微微泛红,娇唇翕张数回却不得一言,重又低头细细检查伤口。
柳潮安闻言,不由撇眸去瞧风谨言,见她盯着自己的手臂不动,刚要开口,便听风谨言一本正经地问他:“你怎么会武?”
“臣又从未说过不会武。”他倒不以为然,以为她不过随便问问,便也答的随意。
却不想,她却听的入心,他这是在和她玩这文字的把戏,他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又有多少计算瞒着她?
林了了诊脉的手像是被刺了一样,陡地一缩,或许怕太过明显,定了定神才沉心再落指,眸色蓦地暗下去,好半天才轻飘飘地说:“柳大人中的箭……像是淬了毒。”
军医一听,便也紧袖上前诊脉,仔细推敲一番,言道:“方才小姐所言不虚,怕是因为淬了毒,大人才反复流血不止。”
风谨言脸色顿时沉下来,音寒如冰,一字一断,如踏破了湖面的冰层,掉下去便是万劫不复。她自己似毫无察觉早已龙颜大怒,底下一众人呼吸皆收敛几分,却听上面的人沉声吩咐下来:“给朕好好诊治,如若不然,提头来见!”
军医连气也不敢出,只柳潮安咧嘴微微一动,好像这伤病与己无关,受伤的不是他,中毒的也不是他,扭过头想说话却引来一阵咳,喘息稍停便掩袖道:“这忠君的戏码,臣怕是演过了!”
风谨言几乎脱口而出:“都什么时候还说这些玩笑话?”
“什么时候?”柳潮安反问,“臣这不还没死?”
“等死了……”风谨言连忙截住话。
她生来就是皇女,从不迷信天命,人人都说天命不可违,可从来她就是这天,然今日却第一遭开始敬畏神明。
那人却不畏生死一般,故意戳她的痛处,泼皮无赖般接话道,“臣知道,等死了就晚了。”
林了了沉吟良久方挺身而出,虽是说与风谨言,却神色如一,定定望着柳潮安。
难道只陛下担心他的身子吗?她亦然,人活一世得遇如此一人难得,既是他们有缘相遇,不管前路如何,总要拼尽全力试一次她方甘心。
“民女家传有一海上方,就算不能根除,也可缓解压制住毒性复发。民女这就去写来,与诸位军医商榷。”
她缓步退出大帐,远处号角响起……
古人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医病形同作战,她不是兵将,却也知一鼓作气奋战到底,打这一场大仗,医他亦是医己,救他便是救赎了自己。
抬腿欲走,却不妨有个声音在后面追着叫她,“林大夫,且留步。”
她疑惑不明地等对方开口,只听那人蛮不讲理地说道:“你喜欢人家,可却看不出来人家不喜欢你?”
她无可奈何一笑,“郡主聪慧过人,民女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何人,还请郡主赐教。”
“这还用说吗?你不都做了吗?你会不明白?”凤知诺学着林了了方才抚过柳潮安手臂的样子,一脸不屑。
林了了脸色一变,从没见过如此嚣张无礼的人,冷声道:“我倒觉得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倒是有人……”
林了了稍稍停顿,本想说是有人自己此地无银,又怕有些过分,耐着性子改说,“怕是有人自己心里有鬼,便无故找别人麻烦。”
凤知诺从小哪听过别人含沙射影的话,手扬起来想打,却终究还是落下来。
她是金枝玉叶,可纵然乖戾却不是蛮横无理的人,只是一股子气憋闷于胸无处发泄,于是口不择言道,“你也别得意忘形,我告诉你,柳大人不可能喜欢你,你别痴心妄想了,本郡主你比不过。”
“郡主可知感情之事,不可勉强?”林了了本不是幼稚的人,却不知为何一股气顶在胸间,不吐不快。
“本郡主偏要勉强。”
她每一句话,都似乎在和林了了较量,蛮横霸道地笑,“你是挺漂亮,可惜身份不配。”
林了了几乎要脱口而出,“我是当朝宰相之女,柳潮安他才不过几品。”却终究未出口。
这么多年,林了了从来不愿承认和那人的关系,可今日,她突然想认可梅寺寒的存在,又或许只有那样,她才有资格,才有与他比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