瑶轩春藉,翠华冬狩。
春藉自古就有,天子与王侯大臣在春季围猎,春蒐免其怀孕,夏苗取其害谷,风谨言却心存恻隐之心,不愿剥夺野兽繁衍的权利,便从来没举行过春季围猎。
柳潮安勒住马缰,向前望去,只见那人难得一见,身着紧身贵女胡装,足蹬软羊皮靴,着男装,跨骏马,打围猎,朱唇皓齿,白马金勒,端的是飒爽英姿。
他哪里知道,风谨言一边骑马一边与秋蝉叹道:“朕倒成了牵线木偶,都不必知会朕知道,她一句话便纠集了一群子人打猎。”
秋蝉低声劝她,“陛下腿可吃得消?且忍一忍,太皇太后怕是也要跟来的。”
风谨言登基日久,太皇太后却依旧可以诏令众人,她这个皇帝却是最后一个知道消息的,足以见得她对风谨言的轻视。
大腿内侧的嫩肉与马鞍轻轻摩擦着,隐隐有些疼,可心中苦楚却更为噬人骨髓,让人难以禁受。
风浅浅吹过,西山脚下早有围猎的号角响起,隐约可以听见壮年男子轻快明亮的欢呼呐喊声。
猎场毗邻西山,四围皆是河川,竟自然围拢形成了天然的屏障。
风谨言一行人到了中间大帐前,她欲翻身下马,便见早有一人扬臂扯住缰绳,下马石瞬时备在脚下。
那人未言先笑,其声爽朗,“陛下,小心。”
待风谨言稳稳落地,贺兰延之叱马向外几步,躲过风谨言身子才把马匹交给下人,刚要开口,却听有人在身后喊道,“端己你要我好找。”
二人侧目望去,见冯楚粤身着左衽窄袖袍服,腰围收紧,外系革带,带上挂刀具、水囊、火石等物,短衫长靴,自与平时不一样的风流。
贺兰彦之忍不住与风谨言道:“这人不好狩猎,装扮倒是齐全。”
冯楚粤走过来,眼见风谨言也在,利落大方一拜,便凑近道:“陛下可知此次春猎图的什么?”
风谨言不明所以,狩猎还能图个什么,不就是得了猎物,大家烹羊宰牛。
却见他拉着贺兰彦之急走出几步,扭头嬉笑说道:“今天怕是项庄舞剑。”
柳潮安人居帐中前位,举目望去除了诸位朝臣,更多的是各家的晚辈子侄。
众老臣乐得看后生们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有家中后辈在场的更是心照不宣,频频示意子侄努力,不忘嘱咐道,“要稳准狠,出手利落。让陛下看看你的身手!太皇太后诏令狩猎选皇夫,不要失了大好机会。”
“陛下与你年纪相仿,你需心中有数,万勿失了先机。”
柳潮安扬手退了近侍,一人自斟自饮。
酒至唇边未曾饮,人却顿住,却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狩猎也不在野兽。
一杯酒入口,嘶,今日的酒好辣。
王座尚空 ,帐内也少了冯楚粤贺兰彦之二人,柳潮安趁人不注意,退身向外走去。
春如复苏之筋骨,满眼尽是春色,都道天气常如二三月,花枝不断四时春。
柳潮安无心赏花,只四处寻找那人身影。
走至车马停处,听见有人问道:“陛下这是不愿意?”
他忙躲至暗处,随之听得那人回道:“太皇太后明知故问。”
太皇太后又叹气说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人生轨迹,自然规律。陛下身为女人,即便是皇帝也不可抗拒。”
“祖母,既这么说,朕不要旁人,朕爱的是端己,朕只要贺兰彦之做朕的皇夫。”
她此言虽低,却声音坚定有力,不期然居然让他听了个真切。
犹如一盆冷水从天泼将下来,将他浇了个透彻。
他眼睛平静无波,心里却已翻起惊涛骇浪。
他仿若能想象得到此时她眼中光芒,身子不自控地向后一倒,生怕发出声响,便一步一步向后退,又行了约十数步,方倚住一棵梧桐,喘息不止,却每一口都疼。
她说,她爱他,甚至不是喜欢,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是长年累月积累起来的爱。
狠狠握拳不动,许久才缓缓松掌,额角跳动,血流积聚在一处。
他一步步往回走,不远的距离,却每一步都力竭于心。
面容沉窒地避过下人们的指引,也不用旁人掀帘子,咬了咬牙自己啪地一甩帘子就进了帐内。
马车前,太皇太后斟酌再三才道:“陛下要是真喜欢端己,哀家成全你们也不是不可,但有一样。贺兰家的军权陛下不能收回,端己在朝中的位置旁人亦不能取代。”
风谨言本要怒的心,居然被她气笑了,“祖母,这是成全还是威胁呢?”
其实,她觉得更像是施舍,仿若这北夷江山是她贺兰家奉上的,而她风谨言就只能忍气吞声。
她也不待对面妇人再言,径自转身进了大帐。
梅寺寒望望众人,又看看端坐在上的风谨言,女帝妍妍如花开,娇嫩又艳丽逼人,花堪折时终须折,绽放的花朵终究需要有护花的人。
这看似是一场捕猎,猎的不是猛虎走兽,猎的却是她风谨言。
“大人,请。”凤知诺随太皇太后前来,此时也坐在帐中,抓紧机会与柳潮安攀谈。
他接过凤知诺的敬酒,居然也不推诿,反与她粲然一笑。
而后,就怕旁人看不见似的,他倾身凑近了几许,酒杯斟满却不放,一点一点,端至佳人唇边,“郡主也喝。”
他眉眼舒展,气度非凡,可堂堂朝中宰相却如一个无知懵懂少年,像是故意做给谁看,只为了让一个人生气。
凤知诺身子都软了几分,若不是众人都在,她几乎以为是自己喝多了,方才坠入梦中,可若真是梦,她也唯愿长醉不复醒。
柳潮安笑得勉强,始终不见那人看他一眼,心一寸寸地凉,却又心有不甘。
妒人之得,幸人之失。自古庸人方才自扰,可枉费他聪慧过人,满腹才华,却也变得患得患失。
忍不住抬起眼看她一下,跟着又垂下眼皮,这一抬一垂之间,早已把她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她手指刮着杯口,却不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