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场春藉,乱象丛生。
只因凤知诺一夜未归,那些纷乱全被她的绯闻传言掩盖。
一个贵女,与一男子共度一夜,是何等的声名扫地。
风谨言问:“你可知那些传言?”
凤知诺手微微一颤,额头的花钿便歪了几分,却如她人一般调皮灵动,不拘小节,她笑着回:“姐姐也说了是传言,传言不可信。”
可传言自古害人不浅,有多少贞洁烈女死在人言可畏,死在那些人的口舌之下。
冯楚粤是凤知诺连背带拖弄回来的,只因他被水中石头割伤了腿。
她瘦弱的肩膀半拖着他,一步一挪,他却逞强道:“我不用你……”。
刚推离她几分,便撑不住差点倒地,哭丧着脸说:“完了,老子废了。”
“你是谁老子?”凤知诺费力撑起他,“我老子你也见过,才不像你这样没骨气,大男人哭鼻子。”
“谁哭鼻子了?”冯楚粤眉峰挑动,不甘心地一压肩膀,身下的人承重闷闷发出一声轻哼。
他低眉顺眼地看着她额前的刘海,密密细细藏着一些汗珠子,闪过一念,却又迅速划过去,无影无痕。
“累不累?要是累,就别管我了。”
凤知诺一边使劲,一边反驳道:“那怎么行?我就是一步一步挪,也得把你带回去。人不能不讲良心。”
她说着,似是能察觉到他的注视,转脸便见平日里放荡不羁的一张脸,如今平静下来,竟有几分赏心悦目。
总有一些有些悸动,于无声无息之间破土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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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若尘医病恰如其人,不疾不徐,恬淡平和,他默默望着对面的男人,心思却百转千回,淡漠久了的脸上意外起了波澜,再开口竟生了不该有的探究之心,“大人身上的毒,似乎不止一个。”
柳潮安看着他细白的手指伏在自己脉搏之上,心内平静无波,他断定,哪怕那人指下也难以觉察他心跳异常。
半晌才慢悠悠地道:“林太医可知好奇心太盛……”
余下的话,他没说完。
林若尘早已面无表情,手从柳潮安腕上抬起,“对大夫而言,病人就是天。”
说这些话不是为了让他放心,而是他本意,他是大夫,在乎的就只有治病救人。
他步履极轻,柳潮安余光瞥见他要走,才又唤他:“林太医。”
林若尘止了迈出的脚,回头望他,见那人平心静气看着他落下的药方,一行行药名,逐一划过,竟如他看得懂一般,未及他再问,果然那人沉声道:“林太医这最后一位药下的果真大胆。”
久病成医,这药方子他还看得懂。
林若尘眼神一晃,立时垂眼道:“大人是怕微臣害你?”
对面人不言而笑,手却一点一点认真叠起那剂药方,仔细揣入怀间,徐徐开口:“林太医心思缜密,留药方给我,却不入太医署,是为何?”
林若尘未料到他不答反问,嘴唇微张,却又合拢,纵然说了,他怕也不会信,索性不再说,只微欠身退出去。
跨出中书省大门,林若尘方觉后背汗意难掩,一时里扶住那门,朱门映柳,红的刺眼嚣张,可看多了,眼前竟有几分晕眩。
忍不住向回望去,重重楼宇相隔,再看不见那人,可他却似能记得他虎口处的疤痕。
眉间褶皱突起,这泱泱天下,巧合之事何其之多,许是他多虑了。
垂首落步,一道一道门槛向外走,只见一双绣鞋挡在自己眼前。
“林太医看他脉象如何?”他抬头,见来人提着药箱,银制药碗里药色辨之又换了路数,她大约是急躁了,才会每日都更改方子,却不知医生施药不轻不重,温和中平,才是上策,治病医人最忌急功近利。
自古就说,医不治己,又或许也医不治己所心、所念、所爱、所困。
“小姐进太医署是为了这个人?”
林了了并不答话,林若尘这才发现他今日乱了心神,才会如此多言。
“林某失礼了。”
他说的虽无礼,却也明明白白,可她为何却执迷不悟?
从春围回来,他伤势反复发作,可她每一日诊脉,煎药,送药,他却似乎离她越来越远。
她脸色愈差,提着药箱的手指紧了紧,终还是越过林若尘静静地向里走。
柳潮安手下的画只差寥寥数笔,怎么也继续不下去,长睫抖动,心神愈加不定。
沉香木的镇纸落下去,占据少许的空白,他沉沉看着提拨处,淡淡说:“青山一道同云雨。”
屋门咯吱一声,缓缓打开一道缝隙。
“明月何曾是两乡。”有人出声念道,随之桌案上落下一碗药。
看见是她,他脸色不变,只淡淡的,“怎么又亲自送来?”
“我是大夫,送药来有何不妥?”她笑着端碗,递至柳潮安嘴边,只等他凑着她手喝下。
柳潮安侧脸躲过,漠然地拿手接过碗,一饮而尽,“有劳。”
银碗落下清脆的一声响,她一震,遂往身旁去看,他脸冷,声音更冷。
林了了端着的手还悬在空中,尴尬地慢慢下落,若不是那日自己忍不住向他表露心迹,今日他也不会如此冷淡无情吧。
“大人,是有喜欢的人?”林了了声音微颤,既怕他承认,又怕他否认。
他皱了皱眉头,一咬牙,狠了狠心,道:“是。”
林了了苦笑无声,不想柳潮安今日竟答的干脆,她却不依不饶地追问:“柳大人心中的人怕是不能说,也不该说的吧?”
柳潮安撩袍坐下,手掌拂过桌案,其上不该有的东西落地,却无声无息。
林了了目落之处,是嫣红的一枚荷包,上面绣着鸳鸯戏水,里面有他当日画的舆图,她视他为难得的良人,可他却对她视若无睹。
她弯腰捡起来,握在手中,嘴唇微颤,“陛下她知道吗?”
她却更未料到平日里斯文有礼之人,脸竟登时变了颜色,目光凌厉,“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