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睁眼,眼前已是一袭鹅黄暖帐。
灯光昏黄,令人不知今夕何夕。
风谨言动动手脚,也不知道自己昏睡了多久,时间长得手指、小腿都有些麻木酸痛了。
望着帐子顶部的繁复花纹,连理缠枝,双燕待飞,避开眼,试着张开干裂的嘴唇,“秋蝉?”
声音暗哑的不像她。
秋蝉应声而来,激动得不知撞翻了什么,外面叮铃桄榔地一通响。
“陛下,您终于醒了……”秋蝉不管不顾,几乎忘了礼法,带着哭音道。
“哭什么?扶朕起来!”风谨言试图挪动身体,只觉得肉身如同精神一样沉重不堪。
秋蝉自知坏了规矩,拿手慌忙擦了眼泪,上前撑住风谨言身子,任她靠在自己怀里。
怀里的人瘦了好多,一对肩胛骨锐利似刀,抵在她胸前,让人心疼难忍。
她眼泪又落,却听怀里人问道,“朕这是怎么了?”
秋蝉轻叹道,“陛下病了。”
陛下晕倒在青芜观,被人送回来,昏睡了一天一夜啊。
风谨言听了也跟着点头,冷静又问:“谁给朕医治的?”
秋蝉回:“林太医一直守着陛下,太医署医正大人,并几位太医也轮番诊过脉。”
“哦。”这是都诊治过了。
风谨言安静地不再说话,只无力地合上眼。
就这么一连卧床休息了两三天,风谨言身子才渐有好转,又过了五六天才正常下地活动,前前后后足有月余她才渐渐看些奏折,处理些政务。
凤阁的走廊很长,脚步落下去回声都淹没在风声中。
雕梁画栋,横梁上雕着“文瑞”两个大字,其两侧立柱高耸,两旁梧桐排列有序,规矩也方正,似激励人刚直不阿。
绕过遮挡的帷幕,风谨言接过秋蝉递过来的嵌珐琅彩雕龙铜手炉,听前面人声或平或起,车轱辘话来来回回。
风谨言听了一会儿,忍不住想,他们这些人能有多少是付了真情实意?
前面的人犹自顾自争论不休,她猝然出口 ,“你们是怕朕死了吧?!”
前面忽没了音儿,好像刚才的声响不过是她幻听。
“是怕朕死了,连储君都没有?”人施施然绕出来,展袖稳稳坐于正中。
底下还有人解释或说是辩驳,“陛下,臣等不敢。”
风谨言眼睛眯着,像一只昏昏欲睡的猫。
忽然,手里的暖炉腾一下砸在地上,碎了珐琅,断了铜龙,里面的热碳带着火花朝人群飞去。
有人躲避不及,烫了手,却也低头分毫不敢挪动。
风谨言反大笑起来,陡然收住笑,“朕还且死不了。”
声音冷而冽,响彻整个大殿,回响空旷。
凤阁旧址也是当年武帝时期留下的,至风谨言登基略有翻新,又改名凤阁。
其间宽敞明亮,少有隔断,恢弘大气,绝无妩媚之气。
风谨言登基初时言,“朕就喜欢这样的大气。”
众臣皆言,她酷似当年武帝之姿,犹胜文帝。
风谨言喜欢父亲,但更佩服祖父,在他当年议政的厅里,她总觉得分外踏实。
可如今再看,这高堂阔屋也不过是方寸之间,她是被囚禁在这狭小的弹丸之地,可还妄图掌控那无垠的广阔天地,可笑却又可悲。
她拥有天下,可自己却无奈囿于在此,一切皆为假象。
她心内发酸,侧首喝道,“太医呢?”
有几人滚爬出来,她随意指着一人,“你说,朕是什么病?”
“陛下体虚身弱,忧思过度,舟车劳顿,当好生将养。”
风谨言再指,“你!”
众人没一个敢在这个节骨眼上说真话的。
风谨言高高在上,看着下面跪着一地的人,一个个都仿若戴着虚伪的面具,他们不说真话,她偏想要他们说。
她起身,地上手炉的碎片还在,踩在脚下咯吱作响。
“陛下,小心!”梅寺寒本能撑起手臂,怕她摔着、磕着、碰着。
了了也不过风谨言的年纪,两个年龄相仿的女孩儿,总令他忘了身份,辅佐她似乎不仅仅是为臣死忠,竟还有几分类似于父辈一样的怜惜。
风谨言止步,说的随意,“传朕旨意,众卿择良日,挑些个家世清白的良家子,为朕选个皇夫。”
她不再求什么两情相悦,只按礼法让众人给她找一个人,爱不爱不那么重要,合规距就行。
底下顿时鸦雀无声,居然无人敢应。
“朕任你们挑人选 ,你们怎么不出声了?”
众人面面相觑,脸上难色清晰可见。
风谨言终是冷笑难掩,“怎么不选了?你们不是三月一次,五月一回,上疏奏本劝朕立皇夫吗?怎么今日不说话了?”
谁人敢说,又谁人敢言。
“往日里说的那些个话,朕记得清清楚楚。你们不是说朕该早择良婿,为皇家开枝散叶。整日里催促说,前朝盼子嗣,后宫也盼子嗣,如今……你们怎么不敢说了?”
风谨言声音越来越大,只觉怒火已烧过了胸腔。
“陛下,不该动怒,当为自己的龙体着想。”清冷冷一个声音传来,众人循声望去,来的人白色宽袍,纤尘不染,行走活动之间徒留一缕缕药香。
风谨言唇角勾起,长袖舞动一般,莲花指尖朝向那人,“你说,你告诉他们,朕是什么病?”
“陛下没病,是……有了龙嗣。”